他看见秦归衍轻而易举地在狩猎场上杀了一头野猪,却没看见一头黑熊朝自己奔了过来。
秦归衍救了他。
秦易从此视他为前进路上的榜样。他咋咋呼呼的性格沉稳了下来。父亲说他越来越有秦氏风范了,行事手段皆是,就像秦归衍一样。
然而秦易没想到,这一辈的天之骄子竟然做出了携吸血鬼潜逃的事来。
回到秦氏族地,就是秦归衍丧命之时。秦易刻意地放慢了行程。
秦易看着小弟说:“伏然,不要越陷越深,那是只喂不熟的怪物。”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言尽于此,说再多的小弟也不会听。
过不了多久,秦归衍也好,那只吸血鬼也罢,都将从这个世上消失。
然而秦易去见秦归衍时,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
被锁住的秦归衍微微笑了笑,很温柔。
他说:“小幽是好孩子,他不该被这么粗暴地对待。”
“那是只怪物。”
秦归衍不赞同地摇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不会认同对方的意见,也不会妥协。多说无益。
秦易离开前,秦归衍问他:“小幽怎么样了,不要伤害他。他没伤过人。”
秦易说:“没人伤害他。”
“那有人喂小幽吃东西了吗?没有血袋的话,可以用我的血。”
秦易没好气地吐出四个字:“有人。不必。”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他已经长大,不再需要偶像。那些年的崇拜时光,就当是吃了碗落了苍蝇的面。将面倒掉就得了。不必恶心,也不必惋惜。
·
秦伏然来得越发频繁,偏幽有些厌烦。频率越高,他身体里的松弛剂也越多。在又一次秦伏然准备往他身体里扎针的时候,偏幽直直地看着他,说:“不要。”
他的眼神很清明,不是醉血后的迷幻,声音也清朗,没有在呓语。
“那你就不能出来了。”针管停在了半路。
“不必了,”偏幽浅笑,“我不出去。”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表示拒绝。
秦伏然却并没有为偏幽的识趣感到高兴,他抓住偏幽的手臂,一针扎了下去。
快而尖锐的刺痛,令偏幽蹙了眉。
秦伏然扔下针管,将他抱起来,离开了囚笼:“乖一点,要乖一点。”
他抱着他走到窗口坐下来,打开窗子让他看星星:“你看外面好多星辰。晚上真好,小幽也不会疼。”
今夜的星星确实很多,一颗颗地都有些突兀了。偏幽一只手搭在秦伏然的肩上,另一只手被他拿着把玩。秦伏然摸得很仔细,有一种科学家般的严谨。
“小幽的手真好看,就是太冷了,像块儿冰。”
偏幽想抽回手,抽不动。秦伏然摩挲着他的小指,从指甲盖到指节根部。
“原来吸血鬼也和人类长着同样的一双手,皮肤柔软,骨节分明,指甲盖也滑溜溜。”秦伏然又接了句,“不对,小幽还长着翅膀呢,我忘了。”
早在之前沐浴之时他就发现了,当时有股莫名的冲动,他试图去吻偏幽的脊背,吻翅膀的生长之地。被偏幽躲开了。
秦伏然小时候听说过人与吸血鬼的神话故事。神话里,人是失翼的天使,吸血鬼是变异的同类。失翼的还保有神智,变异的彻底堕落为野兽。
可野兽长着翅膀,被禁锢在黑夜里的自由,隐晦的温情所在。
神让他们自杀残杀。最开始是吸血鬼占了上风,随着人类对于秘银的使用与各种工具的进步,吸血鬼渐渐消失了。
唯一的一小只,此刻就在他的怀中。
秦伏然蓦然有种悲凉之感,似在为一个物种的泯灭表达些许的悲悯。
他突然就不想让这只小吸血鬼去死了。不,不是突然。是一日日地叠加,一日日地明朗,这埋藏在最深层的意识一日复一日地往上翻涌,到了这个岑寂的夜晚,终是冒了头。
“你想活着吗?”他问偏幽。
偏幽望着星星,没应声。
他也不知道。所以不能回答。
秦伏然将偏幽转过来,又问了一次:“你想活着吗?”
“想活……”偏幽掀开眼帘,“又怎样?”
他望向秦伏然,见着一双丹凤眼,披了层华丽的黑羽睫:“不想活了,又怎样?”
秦伏然稠密的黑睫颤了颤,半晌后,他看似冷静地说:“想活,我带你走。不想活……”
“也带你走。”
第73章 小吸血鬼
偏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秦伏然自个儿却当了真,像一位一诺千金的侠士般,允诺了就要做到。
他放下偏幽被揉捏得发红的手, 改为捧着他的脸。秦伏然的手掌很大,几乎将偏幽的整张侧脸都包裹起来。柔软又冰冷的脸颊像一口在冰箱里放了片刻的果冻, 吃起来仍旧颤巍巍,却多了几分凉。
秦伏然冷峻的面庞涌上潮红, 像是从手心里一直翻涌到了头顶。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偏幽的唇瓣,动作缓慢, 力度轻柔, 从左到右没个停歇。偏幽不耐地侧过头, 将那近似猥亵的动作驱逐开自己的面庞。
秦伏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像铁链一样牢牢地锁住他。他扳正偏幽的脸, 问:“怎么了,不乐意?”
偏幽睨着他, 没言语。
秦伏然得到了答案, 站起来走到床边将他丢下。他翻身上来压着偏幽,玩味地笑:“那我做些更可怕的事,你不要求饶。”
他的鼻息涌动在偏幽的耳侧, 像团蒸发的火。
偏幽推他,推不动。
秦伏然无奈地捉住了偏幽的手, 放到自己胸膛:“逗你的,算了,陪我躺躺吧。”
秦伏然强硬地抱住偏幽,不让他起身。他紧箍着怀里的小吸血鬼,像抱着一团临界点时的水与冰。
软肉没骨头似的耷拉在秦伏然的身上,像是在进行着融化的前奏。秦伏然将偏幽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感受到骨头的硬度才停止手臂的力度。
偏幽被箍得有些疼,他勉力挣扎,挣扎不开。肌肉松弛剂发挥了它们的效用,让偏幽连行走也困难,只能被人抱在怀里,以疼爱的名义占有。他软绵绵的皮肉搭在另一人的肌肉层上,像一泓水碰着了土,被浑浊的热气晕染,渐渐地被吮吸到更深的土层里去。
那泓水就这么被用得一干二净,只能在沙土之间艰难求存。每一粒沙路过它,都想讨点便宜。不把自己浑身弄湿了,绝不肯离去。在沙土的摩挲之间,水渐渐地与土地融为一体,尽管它向往的是奔向大海,也不得不在土地的占有下渐渐融合。
偏幽勉力举起手,砸了一下秦伏然的胸膛:“我不要跟你躺一起,你的呼吸烫到我了。”
尽管偏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对秦伏然来说也就是撒娇一样的力度。他换了个姿势,将偏幽死死压在自己身下。健硕的躯体遮天蔽日一样压下来,偏幽被挡得完全看不见除了秦伏然以外的事物。
“你干什么?”偏幽不解。
“干……干……”秦伏然说得断断续续,像个结巴。
偏幽蹙着眉,有些厌烦。
秦伏然吐了口热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没事,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去。”就像在对男友说,亲爱的,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家。
他把偏幽重新置入了囚笼。
隔着透明的玻璃,他望着自己的小吸血鬼,感到热意与灼红一起翻涌。夜晚的黑暗被泼上了岩浆,融化在这片玻璃上。
他的小吸血鬼孤零零地趴在笼子里,掀个眼帘也有气无力,直想叫人靠近他用手指轻轻剥开,露出那双无辜又迷惘的瞳孔来。
真……真可爱呀。
秦伏然的喉结上下涌动,他最后看了一眼,确定偏幽不会再望他了,才大踏步地走出了这片围困之地。
要做的事很多,要计划的也不少。带一只吸血鬼逃亡,这在之前,秦伏然肯定会觉得是个冷笑话。然而亲眼见到,亲手接触后,神话里的吸血鬼变得真切起来。那双眸子会说话,那软乎乎的手也是。
杀一头野兽很简单。
杀一只会说话的精灵,却让人不忍。
小幽那么柔软、稚嫩、天真,比小羊羔还无辜,人类怎么能那么残忍地折磨或杀害他呢?
就是捧在怀中,也得忧心化了。太阳的炽热未免太残酷,不留情面。它温柔地对待大地上的人类与生灵,却不肯给黑夜里的潜藏者一点柔情。用火刑对待他的小幽,怎么可以?不可以。不成。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