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听到声音,抬头也看到了这番景象。浅小姐真是调皮得很,原本还在下头的小杈玩着,何时就爬到那么高去了。这百年的古樟树可不是好攀的。
两个人屏气凝神,愣是在树下等了一个来时辰,还不见紫九转醒。
滚滚的马车轱辘声由远至近,东风双眸注视树上之人,神色却有异。清儿知道他的担忧,此处并无旁人知晓,小径不通别个,怎会有马车路经此地?
她存疑着,很快一侍卫从外门入内,脸色凝重地与东风道:“三公主殿下来了。”
不用说,东风与清儿都是一怔,随即清儿率先道:“东风哥哥可能将浅小姐接下来?”
东风蹙眉:“不若将人唤醒了吧?”
“现下这个情况,怕是叫唤引小姐惊吓反倒危险。”
东风知道清儿说的是对的,但毕竟浅小姐还在酣睡,他要将其带下来,免不了举止会有所逾越。眼下轱辘声停了,想是公主的马车已然到了门口,再不得半点犹豫。
于是,他猛一提气,身子一跃,脚下轻踮几下树杈,便到了紫九身旁。
他半跪着,轻喃一句“得罪了”,伸手往她的身侧拢去。
哪知他正要将紫九抱起来,五道彩绸如疾风而来,不等东风回神,即卷了酣睡之人飞驰而去。
紫九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吵到了,她睁开眼,墨色的双眸如同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十分水灵。下一刻,只觉紧裹在身上的彩绸被抽去,双脚便软了,往后趔趄一步,后腰被人一抬,好歹没有摔下去。
她站定后,勉力地撑着眼,便见面前那张好看得要将一众美娇娘都比下去的妖孽——不是八郡王李瑞选又是谁?
紫九彻底醒了,她还晓得睡前偷听到耳语。
“你们是如此看管小姐的?”李瑞选语调平缓,面上不见波澜。
“王爷恕罪!”
东风和清儿齐齐跪下请罪。
李瑞选拧了拧眉,睨了东风一眼,心里的火便烧起来了——他的东西,自己都不舍得碰,东风刚刚想做什么!
只道这个东风是个忠心的,不想差点做了逾矩的事来。
东风心里也是急得冒汗,早知道还不如叫清儿把人唤醒了,王爷这会哪还有半丝理智,清冷的眼神如地狱修罗,慑人得很!
清儿则是以为,她家王爷恼的是没管住浅小姐让她爬上高处,置于危险之地呢!
第七章 小东西,知道躲了
李瑞选自然没有真的重罚二人。
东风一介武夫,只是被罚晚膳不得用,并临时调离内院,由随行来的三十禁卫队长暂代护卫职责。
清儿对此处内院最为熟悉,并因与紫九已然熟悉,亦是罚其不得用膳,并带着月华公主的六名宫娥了解院内。
二人默默领下,知道这已是王爷宽和之举。
紫九则是早在见着李瑞选的当即撒腿就跑,并带尖锐叫喊,跑得瞬时没了踪影。她披头散发,赤脚触地,与站在一旁巍然不动的月华公主天渊之别。
李瑞选不由蹙眉,两次相见,怎生待遇全然不同了。他微微勾唇,嗤笑中带着一丝凉意,却对月华公主恭敬地说:“舟车劳顿,皇姐稍作歇息。”
月华公主点头,由身旁的宫娥扶着往厢房而去。
今日为着掩人耳目,她坐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头马车,虽是备下厚垫,没有裹布的马车木轮却是颠得很,又走的比羊肠小道再宽不了多少的崎岖山路,凤体自是疲乏不少。
转眼日暮西山,李瑞选才在一株芭蕉叶下发现一道玫红色的身影。
他不动声色,轻步向前,拍拍她的臂膀,不出意料耳边一声惊呼,人已被他圈在怀中,继而一个转身便跳回廊道。
紫九粉拳紧握,却不敢轻易出手。现下她若是表现得过激,就着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罚清儿和东风的性子,指不定会对自己怎么样。
既然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不如以静制动。
孰料李瑞选却是将她打横抱起,轻笑一声:“小东西,这下知道躲着我了。”
口气狂傲,又有些亲昵,好似他们认识了许久一般。
紫九很想一脚踹下去,无奈腰腹被他裹得太紧,什么力也使不上。
李瑞选似乎很满意她的安静,一路抱着行至膳厅,就在主位落座,也不将其放下,便差人请月华公主前来用膳。
随着月华公主带着六名宫娥款款而来,另雅儿三个婢女也跟着开始上菜,紫九的脸慢慢热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李瑞选安然地抱着她,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倒是月华公主比她还羞怯地避开眼,软声细语道:“八弟美人在怀,都忘了这个姐姐。”
“紫九情况特殊,是以子越不能起身行礼。”李瑞选,本名李子越,贵为皇子,这名自然只有圣上、朝妃娘娘及月华公主这些亲近的人才能直呼。
却见月华公主语笑嫣然:“不取笑你笑谁?若是京中那说书人知着八郡王是这般举止,恐怕孱弱之名不再,说是声色犬马之徒也是行的。”
“他人言语,与我何干。”
紫九微微蹙眉,这两人对话老是这么晦涩,叫她不仔细听都不懂是甚意思。好在此时清儿也布置好一切,进了这膳厅来伺候。
她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倏忽挣脱不及反应的王爷怀抱,直奔清儿而去,并拉着衣袖躲在后头。
清儿面色微喜,又觉欠妥,哄着她道:“浅小姐莫要害怕,王爷和三公主是特意前来看你的。”
李瑞选瞥了清儿一眼,又转向看紫九,那一张清新脱俗的脸蛋不施粉黛,两边脸颊都晕染着绯红,比起白日里看到的白皙透亮,倒是叫人心头痒痒。
就是那双深邃不见地的黑眸不自觉地瞎转着,让人堪堪生出一丝警惕。
他也不多说什么,摆了下手,命清儿带她出去了。照着这样,总不能他也把奴婢按下坐好哄着她不成。
紫九心里高兴,拉着清儿的衣袖蹦哒地跟着离开,隐隐约约听到月华公主说了一句:“是个机灵的。”
“可不是么。”
李瑞选语毕,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那抹离去的玫红背影。
晚风轻轻,抚着那被撕成一条条的裙摆,像一块小石落在平湖掀起的水光波波。
裙摆之下,细脚嫩滑,步步生莲般惹人眼热。
紫九没听到他们再说什么,只是那两句话已足够令她下定决心要跑,好似他们看得出她在装疯卖傻。尤其是在李瑞选怀里时,她仿佛就是个平常人,一点挣脱的力气也没有。
莫不是真的如周公所说,皇室正气堪比仙道真气,是以李瑞选与自己是势均力敌?如若都不是,便是他心机深沉,隐慧露拙,并非一介文弱书生。
她晃晃脑,决意不想他的事。
清儿未想紫九竟会跟着自己,先前备下的一应膳食皆送去前厅,现下便只能往伙房去,看看能与她做点吃的。
伙房里清儿忙碌做面,紫九也不闲着,到处找能久放的,抓了几块干粮藏怀里,又往袖口塞了几个野果,至于光亮的葡萄就趁这档多吃几口。
清儿只当她翻箱倒柜是孩童心性玩耍,也没注意。
雅儿做的东西精致细嫩便于咀嚼,清儿的手艺就显得比较粗糙了,毕竟她的长项不在此。
紫九并不挑剔,认认真真地把碗里的面条吃得一干二净,汤都不带留一滴。
清儿开怀:“小姐吃这许多,莫不要积食了才好。”
紫九心里偷笑:要连夜下山赶路,怕什么积食?再者她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饿一顿饱一顿的挨了大半年,也没见肚子有什么不舒坦的。
因着李瑞选来了这里,晚膳之后紫九不再敢轻易泡澡,便龇牙咧嘴地装着凶狠不让人靠近。
几个丫头见她才好几天又闹腾开了,无一不是摇头叹气加无奈的。
痴傻疯癫,哪是以诚相待就能感化的事。
好在不是酷暑,少洗一日无碍,清儿也不强求,便唤她们退下。
紫九早早回了房里,像发脾气似的把门摔上,更伏上面听了好一会,听丫头们脚步渐远,这才将怀里衣袖的东西尽数拿出,裹在一块干净的棉布里。
她驻足片刻,飞快除了外衫,自衣箱翻了一件墨绿色的襦裙穿上,想了想,又套上一件墨色齐腰的半裙,再把原来的外衫又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