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三刻钟，云英才提着四层的食盒回来。
小妍上前帮忙抽开，一边赞叹道：“云英姐姐，你是不是也下厨了，不然今日份数怎么多了？”
“哪里是我的功劳，想必是王爷下的令吧！”云英摆好碗箸，正要帮紫九布菜，见她已经等不及亲自伸手夹，也是吃惊：“小姐的手好了？”
小妍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呀，我刚刚也发现了。王爷真是贴心啊，对小姐就是百般呵护、无微不至，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就是饿肚子这种事，更是万万不能的！”
紫九吃着饭差点噎着了，在她们眼里，李瑞选对她就那么好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花厅内，上位坐着李瑞选，右下首位坐着张千轼，然后是礼部尚书刘步霖。
此时，王管事又换了一壶热茶，逐一为他们添上，而他给时不时咳嗽而脸色苍白的李瑞选茶盏里倒的只是普通的温水。
张千轼眼厉，问道：“郡王爷这是怎么了，连茶也饮不得？”。
李瑞选咳了几声才道：“是啊，茶水破药性，饮不得。”
“不知郡王得的是何症？不若请御医来府上看看？”
“昨日父皇已让御医诊查，旧疾……旧疾罢了。”李瑞选咳得厉害，一旁的东风连忙递上白色绢帕，他接过便捂着口鼻没有拿下来。
两位大臣面露忧虑，刘步霖作揖道：“虽是如此，郡王爷还是要顾好身体，您若安好，乃百姓之福。”
李瑞选知道他指的是平定西北之事，故而皱着眉吃力地咽了口水，才道：“刘大人切莫如此说，吾……吾之所责。食君禄，当……忠……咳咳……当忠君事。是父皇疼爱信任，交数万大军于吾，定当……当竭力以赴……咳咳咳……”
李瑞选咳得说不成完整一句话，东风连忙为他顺气。只见他拿下绢帕又暗暗叠了叠，并没有递给下人或搁在一旁，只捻在自己手中。
“郡王爷客气了！”刘步霖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东风则对他们作揖道：“二位大人，请恕小的无礼。大夫嘱咐，王爷不得多说话，免伤喉咙。是以多有得罪，我们恐怕要下逐客令了。”
“无妨无妨！”张千轼率先起身作揖拜别，道：“既然如此郡王爷好好休息。”
刘步霖也已起身：“下官告辞了。”
李瑞选点点头，又咳了两声，道：“两……两位大人慢……慢走，招……招待不周，改……改日身子好了再……再登门谢过。”
刘步霖回着“客气客气”。
张千轼则道：“下官只是随刘大人的马车一道来的，王爷不必记挂，好生歇息，早日康复！”
李瑞选朝东风点点头，东风随即下来替他送他们出府。
尚书府的马车离开甚远，刘步霖方叹道：“郡王爷这病看着不妙啊！”
“如何？”张千轼眼睛微眯。
“下官见过几许这样相似病状的人，好似都是肺痨。”
他一说，张千轼也顿时变了脸色，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
刘步霖又道：“相爷难道没发现，圣上此次召见郡王爷，态度缓和了许多，还想册立为一品大将军，约莫是知道了病情……毕竟血脉相连，圣上亦想给郡王爷留个好名吧！”
“岂可胡说！”
张千轼呵斥道，遂转向一边不再言语，急得刘步霖忙悔过自忏失言，他这话如若旁人听了，岂不是认为他是在咒郡王爷，是以一个劲向张千轼解释。
夜色深浓，马车很快拐入另外一条街，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四章 珑月院失主
东风回到花厅，见主子还在看着桌上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盒发怔，里面皆是上好的头面、金钗凤环、翡翠玉镯、胭脂水粉等一应女子之物。
“王爷，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同意您娶浅小姐了么？”
李瑞选没有答话，这些赏赐，用不用得上还两说。
东风见主子沉思，又问：“是不是让库房清点清点？”
李瑞选点点头，见东风命人去请账房过来查点记录。
他站起来，哪还有方才柔弱的样子：“为了确认本王是不是真的重疾在身，相爷倒是好性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不够，还亲自上门，等了两个时辰之久，果然好耐力……”他冷笑着，突然眸色一变：“灵云呢？”
东风瞬时也察觉异常，转身就飞奔出去。
夜沉如墨。
紫九睡得十分香甜，金色与银色的波光不断交替在她的身遭荡漾。
而此时整个郡王府上下灯火通明，回廊花园院落各处都有护卫在走动搜寻。
李瑞选站在花厅大门外，厅内的宫灯将他的身影拉到外面的花地里，是那么狭长又单薄。
他脸色如墨，眸色一动不动深沉似海。
小妍瑟瑟发抖地跪在他的后面，眼前能看到的位置是主子的靴子，此时她满脸含泪却一句抽泣也不敢出声。
半个时辰前，她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王爷就是这个身姿。
她害怕，又担忧，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很快，一个侍卫自东边而来，手上剑鞘未离手，作揖道：“王爷，没有找到。”
与此同时另两个侍卫也自不同方向而来，不约而同禀报着：“王爷，没有。”
李瑞选仅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直到一刻钟后侍卫长东风回来。
东风满头大汗有点气喘，仍尽力稳住气息道：“王爷，属下一路跟随，没有发现有何异状。”
李瑞选的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你跟的可是刘大人的马车？”
“是。”东风道，继而皱眉：“难道属下跟错了？”
“不是跟错了，是你分身乏术。”李瑞选始终保持双手握拳，左手在前右手在背后的姿势，他叹口气，道：“这几日你就多费神些，带着父皇新赏赐的几十个护院在城中搜寻。”
“是！”东风得令。
“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就算惊天动地，也务必让长盛府人尽皆知。”李瑞选特别吩咐道。
“属下知道！”
李瑞选又转向另一个侍卫：“昔年，你去守在相府外，张千轼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是。”昔年点头。
“怀恩拿本王的令牌即刻去祭县……”
李瑞选冷静地安排完这些事，昔年和怀恩正要离开，东风却皱着眉道：“王爷，您身边只留尹舟，属下担心。”
四个贴身侍卫果然面露愁容，东风说中了他们的心事。娘娘安排他们四个随主子来这长盛府，本意是护主子周全而非其他。
谁知道李瑞选冷哼一声，道：“怕的不是他来，就怕他不来！”
四侍卫知道，主子这般说是下定了决心。
“去吧！”
李瑞选语毕，除了尹舟，余下三人皆迅速散去，带人分别行事。
不消一刻钟，郡王府慢慢静了下来，散落在各处的家丁也被王管事集在一处，不让随意走动。
李瑞选抬首望月。
今日廿七，月娘休沐，没有星辰。
月黑而风高。
他缓缓转身，终于看见了那个一直跪在地上的女婢。他回座，一步一步都能看出那个女婢肩头一哆嗦，且他的位置移动而移动，始终跪着面对主子。
李瑞选在上位低着头，看着茶盏，面色平静得如那悄悄冷却的茶水。
“小妍？”李瑞选的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小妍吓得上半身直接趴在地面，连应话都不敢。
“小姐今日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给本王一一道来，事无巨细！”李瑞选的话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小妍的心头，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虽然她见过王爷，但基本都是不敢直视的，更何况每次云英和紫九都在，她总有点支柱的感觉，是以现在独自面对，心里发怵得很。
“婢子……婢子不是有意瞌睡的……王爷恕罪……婢子下次……”她又懊恼又害怕，抽泣得厉害，说话都不伶俐。
尹舟替主子打断她的话：“王爷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他不必多说！”
小妍这才努力止住眼泪，缓缓直起身子，却还是跪着低着头，将日暮之后看到紫九之后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甚至她如何说王爷的也原话照讲，把尹舟愣得不知如何是好，幸而主子脸色并无大变，他都替这个不长心眼的女婢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