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掐住手,无数水珠自池中跃起,于空中辗转,再幻化成五颜六色的样子成群结队飘落。
宛若花雨的景色中,两两相望,她的浅笑如旭日初升,他的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
破玥微顿,离开水池之时已白袍裹身,谁知那丫头亦飞身而来,从后面环抱住他。隔着轻柔的布料,温热的肌肤传来,惹得他眉头皱了又皱。
却听她娇滴滴道:“我说了你不准走了!”
破玥的术法本在她之上,他飞速脱身,但没有离开,而是扬扬手,一旁的浅黄纱巾如鸟畅飞,裹在她身上好几层。
珑夙自然不高兴,三两下就要将它们除尽。
破玥见状不由道:“你若听话,我便不走。”
珑夙闻言顿时不动了,乖乖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叫人动容,一头乌发湿漉漉的,看上去却别有风情。
他无奈地走过去,摊开手,沐巾出现,递给她。
珑夙摇摇头,视线始终不离,笑眯眯地道:“帝君,我可以不裹这纱巾么?人家是银龙嘛,跟灵兽一样,就喜欢赤身的……”
破玥想起上回见她便是光着脚,脸色微变。
珑夙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又道:“裹着也不是不行,若是帝君给我拭发,我便一直这样也可以。”
那张天真调皮的脸在眼前一直晃,破玥沉着气,却是真的抬起手来,轻轻为她擦拭湿漉漉的青丝。
珑夙笑得灿烂,仰头可见那张冷峻而英俊的脸庞,心里快活极了,丝毫不知他的隐忍与克制。
她心想,帝君哪有桃花姐姐说的那般冷酷无情,分明温润得很,心里的话也便在一瞬间脱口而出了:“帝君,我想当你的帝后!”
破玥的手停住了,珑夙没有发现他的反常,依然笑靥如花。那张满脸期待、满眼都是他的模样,多年以后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破玥,你在犹豫什么,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是么?
“帝君?帝君……”
他回神,低下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张得圆圆的,像阳光下成熟的紫玉葡萄,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为何?”
他的声音和神态都清冷清冷的,但珑夙特别痴迷,倍觉悦耳、倍觉赏目。
她踮起脚尖,笑盈盈道:“就是喜欢看着你,想日日在你身边。”
她不知道所谓的心悦便是爱慕,只知道看见他,心中欢喜得很,倍觉满足。
破玥不再答话,帮她擦干发丝,柔柔的细发在指尖穿过,让他的心神都飘荡起来。
——这几个月,他并非消失,而是时刻施术看着她,明知道她遍寻各处,却忍着不再现身,也用术法屏蔽了宫宇。如若不是旧疾复发,他在这池中浸泡压制,也不会让她趁机溜了进来。
如此躲避,却还是免不了相遇,当真是天缘难逃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就是好喜欢
他如此躲避,却还是免不了相遇,当真是天缘难逃么……
“寻我,辛苦么?”他其实想问,值得么?
“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珑夙说着,悄然幻去了黄纱,伸手搂抱住他,道:“帝君,你就答应让我做你的帝后吧,不许再让我这么寻你了!”
破玥手中的沐巾滑落在地,软香在怀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手一掐,为她更替了一身如荷叶般颜色的衣裙,方才敢推开她的肩头,见那小脸仍旧对这等小事毫无所觉,无奈道:“既然幻化人形,就应着衣衫,正……”
谁知小女子又凑过来抱着他的腰道:“帝君,你说话都好听!多说一些,我喜欢,你说什么我都听!”
破玥招架不住,连忙施术离开了。珑夙抱了个空,不过这次并不着急,既然找到了这里,就不愁他不现身了。
她脱去衣裙,好好洗了个澡,再四处晃悠,心安理得地在这里住下,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破玥隐于半空之中,看她宫里呆着,或吸水、或追蝶、或逗小藕人、或踩石子……就是不觉倦怠,没有丝毫的困意。他不敢贸然现身,一旦在她清醒时施术,并不敢确保他的仙力能在她之上。
直到那日,他再去遁乌谷,回来给晏芈渡了仙力之后,显得有些筋疲力尽,在水池浸泡之时,恍恍惚惚间,总是听见她那甜美诱人的声音:“帝君,帝君……”
他忍不住立即爬起来去找她,最近她总是在宫内晃荡,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
可是他四处找了好一会都没看到人影,心不由失落起来。是不是他避而不见,她觉着伤心离开了,或许,就此再也不来了?
他在莲池边的草地停住了脚:也许,再不来也是好的,永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局……
找人的感觉很不好,她是如何坚持数月都不松懈的,在宫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烦躁……
一条小花蛇缠上他的脚,破玥情绪低落,抬手一扬,花蛇顿时被甩出几丈远。只听“啊”一声,他的心顿时紧了。
他回过头,果然见小丫头摔在草地上,忙走去扶:“伤了?”
岂知珑夙全然没哀嚎,笑颜逐开如花绽放,主动扑进他怀里,控诉道:“帝君,我今日没闻到你的气息,还以为你又走了……”
破玥抬起她的脚查看,见并无大碍,只是微微擦红,这才放心,他刚刚情绪不佳,施的术狠厉了些。
“下次……”
珑夙抢先道:“下次你不准随便丢下我就跑了!帝君,你的脾气真不好!”
“那你还喜欢?”破玥不知为何就那么脱口而出,眉头皱了皱,若是常人约莫听得出他在意的。
他下蹲着,珑夙早已趁机钻进他怀里,双脚自觉盘进腰与腿间的缝隙,双手则搂着他的脖颈,喃道:“嗯,就是好喜欢好喜欢,一见就开心!”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胸口慢慢睡着了。
这丫头总是让他又喜又怕。
他将她抱起来,看着那张睡着后微微蹙着眉头的小脸,有点自责。虽说仙者生来精力充沛,可不食不寐不休,但这小丫头的作息习惯跟凡间那些生灵更相近些,约莫是跟她母上来自凡尘有所影响。
这些时日为了等他,她什么也没吃,觉都不敢睡,生怕他又换个结界会找不到……如此,叫他怎么忍心拒之千里?
见破玥抱着珑夙离开,小藕人们跳出来叽叽喳喳:“刚刚那么温柔的真是帝君吗——这个叫珑夙的丫头胆真大——你们说她真的要当咱们玥宫的帝后了吗——不行不行,那晏芈怎么办——”
这一夜,不止珑夙睡了个好觉,破玥也微微调息,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
珑夙的动作更快些,想都不想就趴到他身上去:“帝君。”
破玥微微叹息,她总是不知自身撩人,也不懂这些动作于男女之间太过亲密——尽管他对这样的投怀送抱是十分欣喜的,奈何情理上他根本不能对她妄动分毫。
“你……”他抬起她的双肩,想好好与她说教一番,不料她就是不抬头,而是凑在他脖颈那蹭来蹭去,呼出的热气引得他动也不敢动,呼吸也越来越重。
“帝君,你的本命是什么呀?树……兽……鸟……还是……”
珑夙抬头问,破玥连忙扶着她双肩将人推开坐好,心绪难平,更无暇回答她的提问。
“帝君好香!”珑夙坐在床沿,白皙的脚丫子在裙下晃荡着,无邪的小脸上挂着月一般的笑。
破玥看着看着,逐渐迷惘。
她是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不可多得的宝物,他的确有过据为己有的冲动,倘若自己没有这一身残躯的话……
“帝君,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珑夙挽着他的手臂,几乎是靠在他肩头了。
破玥回头望着她,她追随的目光像一把火,把他所有的坚持都燃烧殆尽。初见时那一抹粉红色彩早就染艳了他苍白无色的世界,叫他阴冷沉寂的心鲜活。
只是晏芈……
他站起来,马上要拂袖而去,想到她那颗纯净的双眸,却又不忍心。
何时,他变得如此纠结彷徨又不安?
这次她为何没有追上来抱住自己?
他转过身,发现她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好似也迷茫了。
“还是帝君其实有帝后的?”她的口气里满是委屈。
破玥叹了口气,回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与她平视,淡淡道:“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