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阿叔当了10年兵,今年刚刚回来的!”唐少波一边和关劲川笑呵呵地兜搭,一边从善如流地把单车给推到了院子里……
顾清雅从房里拿出打气筒和小半条气肠出来时,正好看到唐少波自来熟地卷了袖子踩在板凳上,仰着脖子换灯绳,边换还边跟自家外甥打得火热:
“……在部队捉野兔是最好玩的,野兔有这么一说你知道吧?吃的是豆瓣儿,拉的是金豆儿,上山是飞快儿,下山是呼噜成一团儿,所以,要抓野兔的时候,就要把它往山下撵,然后一追——”
唐少波故意停住话头,果然看到小家伙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殷切切地看着他:“一,一追,以后,怎,怎么样?”
唐少波呵呵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顾清雅一眼,这才不吊小家伙胃口了,笑道:“野兔下山跑不快,自然是一抓一个准咯……”
“哇!阿叔,你,你们,好,好厉害啊!”
顾清雅看着互动得热火朝天的俩人,再看看似乎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唐少波,不知为何内心里油然升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但她随即又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第14章 梦魇再临 又做梦了,原来“二郎神”是……
同一时间,马头岭姜家。
村里人祖祖辈辈习惯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所以,马头岭虽然沾了对面本县最大的石化基地百合石化厂的光,早早用上了电,但鉴于1度电要一毛多钱,而五毛钱一斤的火油,省着点能用上两三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所以本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念头,村里很多人家晚上仍习惯点煤油灯做活,当然,这会儿夜色正好,煤油灯也就能省下来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说的好,富有富的追求,穷有穷的活法。
娄桐花在院子里铺上草蒲团,盘腿坐在上头编蔑席,林玉梅同样把纺线机搬了出来,嘎登嘎登地纺线抽棉,蹭着亮堂堂的月光和凉风,再点把艾叶驱蚊虫,齐活。
姜桃边围着她阿妈吧嗒吧嗒地转圈圈,边问道:“阿妈,是不是明天就给我们做新衣服了?幺舅开亲酒的时候刚好穿。”
姜桥同样乐得一个蹦高:“穿新衣服咯,嘻嘻嘻!”
姜枫嘴欠地叭叭叭提醒他妈:“阿妈你要做得快点啵,不要耽误了!”
林玉梅无语地拍了这个刺头儿子一掌:“耽误你个球!要耽误也是你整天烦我给耽误的!”又道,“我都想好了,就给小桃子做一条小花裙,就像今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小妹崽穿的一样,做个短袖的,再做个花边,小桃子穿肯定好看。”
“嘻嘻,好!”姜桃心里美滋滋的,满足了。
“阿妈阿妈,那我跟阿弟咧?”姜枫挤过来问道,同时在心里暗搓搓吐槽:平时偏心眼就算了,要是做新衣服也敢偏心,哼,看哥不给你揭穿出来!
林玉梅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咋的,你也要穿裙子哦,不怕人家笑话你?”
姜枫才不上他阿妈的当,想转移话头,没门!他举起拳头,挥了挥,牛逼轰轰的:“哪个敢笑我,哥让他知道我砣子(拳头)的厉害!”
姜枫大话说完,瞧着他阿妈脸色不好,赶忙描补地讨好一笑:“不过我跟阿弟才不穿裙子咧,我们又不是女娃子。我是见今天那个阿川身上的衣服蛮好看的,阿妈你也学人家那样子做嘛,做个小翻领,在胸膛这里做个小口袋,衣服下面两边就不用做口袋咯,又省布料又时髦得很咧!”
林玉梅心说你眼睛倒是尖得很,还懂得人家衣服好看时髦,但这种表扬的话她会说出来嘛,呵呵,她要是这么一夸,这背时鬼儿子怕不是要上天哦!
所以,她继续贯彻实施以往对背时鬼儿子的打压政策,道:“你厉害咯,连时髦都懂啰?”
姜枫听出他阿妈话里面的味儿了,但是他才不放在心上呢,继续跟他阿妈耍花腔:“这个有啥子不懂的,今天幺舅不是说了吗,现在区上的男人都是这么穿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穿一个白衣服,一个绷屁股的裤子,一个牛皮鞋,一个尼龙丝袜,还要在这里的口袋——”他拍了拍胸口的地方,“放一支钢笔,时髦得在街上屙个尿都要有人去瞅!”
林玉梅又一言难尽了:……她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怕这个背时鬼儿子下次在街上,真个跑去看人家屙尿拉屎……
而娄桐花听着这个呆瓜孙子又在满嘴鬼扯叽叽喳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又在心里暗叹男人的早逝:你个短命鬼哦,咋就这么快就去了呢,儿子都还那么小伶伶的,孙子孙女都还没得在身上爬,唉,没有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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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家这厢,唐少波殷勤地帮姨甥俩弄好了灯绳,又意外之喜地吃上了顾清雅下的一碗面条后,依依不舍地走了。当然,唐少波在顾家能吃上面条,还是要感谢关劲川这个小助攻——
且说,他们回来的时间晚了,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卖吃的,顾清雅便打算去厨房下面,唐少波见此心里一动,手上的动作便故意慢了下来,踩在板凳上慢条斯理的“慢工出细活”,跟着,小天使关劲川便像他肚里头的螬虫似的,主动跑到厨房跟她小姨说了,也给唐阿叔下一碗面,中午他也带我吃了一大碗好吃的面条捏,顾清雅能怎么说,只好又多放了一把面……
关劲川在美美地吃了一大碗面条,又干干净净地洗好凉后,盘着两只小短腿坐在床头,看着小姨给自己细细地收拾东西,嘴角使劲儿往上扬,一双干净剔透的大眼睛里,洋溢着明亮亮的光,脸上的笑容是这半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开怀。
他的身上,是小姨刚给他换洗下来的干净衣服,指甲缝里的脏东西也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了,还把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屁股下面,是又宽又大又舒服的大床铺,还有一个喊作电风扇的东西一直噗噗噗地吹凉风……这日子,简直美得要上天!
而这些也都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又矮又破、冬天冷夏天热、味道怪怪的杂物间;离开了那个蚊帐都没有一床、睡下去就嘎吱嘎吱干的小破床;更离开了那个整天对他不是骂就是不给吃饱饭的可怕阿奶……他,是真真正正地跟小姨在一起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梦醒过来阿爸不见了,小姨也不见了,空落落的杂物间里又只有他一个人。
顾清雅边叠衣服,边温柔地跟关劲川道:“明天,小姨先带你去办户口,然后我们去逛街,给阿川买两件新衣服,还有新书包新笔盒,等到九月份我们阿川就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去读书,好不好?”
“好!”关劲川开心地猛点头,神情认真地看着顾清雅,说出来的话让顾清雅的一颗心再次酸酸涩涩的:“小,小姨,阿川,好,好快活,快,快活得,还,还以为,又,又是在,做,做梦呢……”
顾清雅把外甥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发顶,郑重向他承诺:“小姨向你保证,阿川以后的日子,每天都这么快活!”
然后,在外甥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地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姐,你看到了吗?我把阿川带出来了,他刚刚告诉我,他很快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和姐夫还有爸妈在那边,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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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顾两家,今晚都算其乐融融,但谁也没有想到,姜桃在入夜后又做怪梦了,梦里的她,一如既往地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就像去石化基地看电影一般,看着梦里头出现的人。
梦的开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人的轮廓长相完全看不清楚,只有额头那一个月牙形的黑色瘢痕在一片白色的迷雾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就在姜桃以为这又是个换汤不换药的旧梦时,浓雾慢慢地散了,就像太阳出来后,村里后山的雾气慢慢蒸腾开看到山色一样,那个人的脸一点点的浮现出来,下巴,嘴,鼻子,眼睛,额头……
最后,当男人的整张脸都显现出来时,姜桃惊呆了,这,这不就是白天的那个软扒鬼阿川吗!?
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大人,和阿川的那张小鬼脸长的不一样,但是额头上的那个瘢痕,还有那双像死了母羊的羊咩咩一样肿肿的、没有神采的眼睛,跟今天白天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个阿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