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又回头来向威尔斯摆手:“我回家把治疗日程再重新发给你一遍威尔斯医生!”
威尔斯好歹能看他振作一些,也探头冲他叫:“慢点跑!记得别过多使用电子设备!有辐射的!”
“知道了!威尔斯再见!”
爱一个人,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呢,程晏边跑边想,世界上的人以千亿计数,爱也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
但爱一个人至少拥有让人活下去的勇气,那应该是世间最坚定、最勇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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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章,我想表达的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对爱的不同理解和表达方式,有人的爱是火热的,激烈的,有的人则是内敛的,隐忍的。蔚蓝海德的爱与程晏和秦嘉远的爱就不一样,也许别人是不理解的。
以前的我也不理解,认为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至少可以给人勇气,但是自己经历过以后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第8章 八:晨钟暮鼓 什么为爱伴随一生呢?现在就要抛弃他了。
C8:晨钟暮鼓
程晏一个人在家,度过了危险又充满希望的一个周期。
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迎接秦嘉远回家的机会,因此在威尔斯医生能容忍的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减少了去医院治疗的次数;又在门口贴上纸条,详细地写明了自己的通讯码与威尔斯医院的地址。他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去麻烦邻居奥尔加小姐,让她如果听到有任何人敲自己家的门,就联系自己,为此奥尔加小姐差一点得神经衰弱。
他的病随着治疗次数的减少开始有所加重,最直接地就体现在窒息感与眩晕状况加大了对他的迫害,幻觉也重新慢慢找上门来。
程晏有时在厨房喝水,听到门口的视频申请在响,就连忙摔了水杯跑过去开门,结果却空无一人。他害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去敲奥尔加的门,问她刚刚有没有人来找过自己。
奥尔加小姐的回答当然是没有,她不止一次地对程晏发誓,如果听见了敲门声她一定回去叫他,程晏才慢慢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脸色苍白地向邻居道歉,并拒绝她送他去医院的建议。
他怕自己多走远一步,秦嘉远就回不了家了。
但是程晏不止一次地昏倒在家中,有时在卧室,有时在厨房,有时早上很晚才起床,一看表才知道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昏迷过去。
他每次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门口,看看是否有新的视频申请记录。
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
学校对他不是不关心,他的研究项目进行到一半就被迫暂停,学校不得不了解情况。他的朋友们也商量着来探望他,甚至考虑带着几位学生,程晏最后拿出威尔斯医生的证明要他安心休养来才阻止他们前来。
程晏把自己活得像没有了秦嘉远不能正常生活,这也是秦嘉远曾经担心过的。
过去的两个人经常会趁着年假出去玩,简单的徒步或是乘坐飞船跨越几个星区。在陌生环境里的Omega胆小又脆弱,程晏缩在秦嘉远的怀里去看那些美丽的景色。
秦嘉远用力搂住他,低头去吻他额头,并且还要嘲笑他。
“还是大学教授呢,这么胆小叫学生们看见了说不定还要欺负你呢。”
“你别光窝在我怀里呀,咱们出来是要叫你锻炼身体的。”
程晏抬起头来反驳他:“我才不是胆小,我只是仰仗你比较多。”
秦嘉远就笑:“还说呢,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独立,总是靠我怎么能行?”
“我不仅是你配偶,我还是你的哥哥,是你的监护人……今晚叫爸爸给我听?”
程晏就推他,转身自己往前走。
秦嘉远快走两步赶紧拉住他:“好啦,我没说错呀,这么黏人,我平时不在你都怎么过?”
“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秦嘉远没想到,程晏也没想到,当初Alpha说出的无心之语,到头来变成了对程晏最精准不过的定义。最简单的担忧,最后一语成谶,让孤身一人的Omega在每个午夜梦回间沉入幻境,让他的每个晨钟暮鼓都变为煎熬。
程晏也许在秦嘉远的离去中学会了成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那些没有通讯,没有视频,也没有秦嘉远寄回来的东西的日子。
他渐渐适应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明白自己不能再留恋于过去,也不会再对未来抱有期待。
蔚蓝乐观的性格影响了他很多,这个Omega即使被重病缠身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程晏向他学习,依靠自己,难过的事也告诉自己,而不是那些虚假的秦嘉远。
但程晏仍等那些东西等到心都要碎掉,他视那些遗物为秦嘉远的命,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在莫兰区十月的最后一天,程晏家的大门终于有人临幸。
程晏几乎是飞一样过去开门,在自己家的地板上踉跄两步,视频申请直接关掉,大门热情敞开。
“是程晏程先生吗?”
“您好,我们隶属于联邦军区总指挥部二团第三大队,编号302。”
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话,程晏恍惚,好像回到刚刚得知秦嘉远死讯的那一刻。
“这是……秦嘉远上校的遗物,很抱歉因为特殊原因上校的遗体需要由军方处理,但我们会择期组织家属前去探望,请放心。”
门外穿着黑色军装的几个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程晏,并塞给他一块晶板:“秦嘉远上校的东西都已经经过了安全检验,明细都在晶板上,请家属妥善保存。”
来送东西的人走了两个,还有一个是秦嘉远原来的部下,他红着眼睛跟程晏打招呼,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下头去。
程晏呆呆地攥着东西,缓不过神来。那动作他曾经见秦嘉远做过,那么利落、潇洒、意气风发,他要求秦嘉远多做几遍给他看,他的Alpha却觉得有耍帅的嫌疑,不肯做给他看。
“多羞耻啊,又不是在军队里。”
“多帅呀,我的先生,请你再做一遍嘛。”
看来这个动作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觉得秦嘉远帅气,这个动作便也帅气,而眼前这个小兵做得颓丧又低迷,那这个动作便也死气沉沉了。
“上校临死前曾嘱咐过我们,一定要把他的终端带回来给您,请您查看里面的文件。”
“我知道了,谢谢你。嘉远还说过什么吗?”
“上校……上校走的时候,一直在喊您的名字,他说他担心您。”
“哦。”程晏僵在门口,忘记所有社交礼仪。
“他……说,要带您去做信息素隔断手术。别的,就没什么了。”
“你说什么?”程晏反应了一会他的话,随即猛地抬头,一脚迈出去抓人家领口,“他亲口说的?!”
门外的小兵被他吓了一跳,举双手示意自己的无辜:“是……是,‘让晏晏去做隔断手术,他的发情期要到了。’这是上校的原话。”
爱人的话由别人转述就少了几分深情,多了几分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客观与冷静。
程晏现在恨自己的听觉完好无损,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伴着强烈的眩晕感,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哦……哦,好的,谢谢你。”程晏紧紧捏着门框,迅速恢复自己的仪态。他用所有的修养支撑自己的礼貌,决计不会给秦嘉远丢人。
他姿态良好地送走来人,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到他头发上,温暖的,柔软的,像秦嘉远揉他头发的手掌,让他忍不住抬头去够。
他还在坐着,太阳的热量已经蹭到了他的眼睛上,浓郁的,热烈的,像秦嘉远看向他时眼底反射的光芒,程晏每每触及到都会有一阵美妙的心悸。
然后他闻到晴天独有的味道,干燥的,馥郁的,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他熟悉的,经常拥有的,现在不复存在的。
他的脸,他的心脏,他的手,他的全身,都一一接受了一次秦嘉远的爱抚。直到太阳落下,夜幕降临,大雨悄然而至,他又觉得那些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像爱人弯下腰来在他耳边的呢喃,湿润的气息喷湿他的耳郭,穿过耳膜,血液,烙在骨头上,又变成心脏上一颗玲珑的朱砂痣。
他觉得他从这一刻开始恨秦嘉远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什么灵魂伴侣,他对外人夸下去的那些海口全部被秦嘉远这短短一句话给驳回,让他从此独身一人,做最无用的努力来缅怀爱情,同时成为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