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吐槽他:“威尔斯你老了就是容易操心,我都多大啦。”
“晏晏五岁啦,来许愿吧。”
威尔斯眼见着他恍惚了一下,连忙跑下来扶着他:“上帝!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没事没事我没事,”程晏阻止他的大惊小怪,“我就是早上没吃早饭,饿的,你下次让我吃了饭来就好了。”
“胡说八道,那样体检数据还能准吗!”威尔斯护着他到路边打了辆车,送他坐进去,又像老妈子一样钻进车窗里嘱咐他,“总之你自己还是得注意,药要坚持吃,有什么特殊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司机往后瞟了一眼,大概是没见过这样追到门口来的敬业医生。
程晏抓了抓脸,再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还有病人等你呢。”
威尔斯医生佯怒,直起身来拍了拍车顶:“我真是白操心。”
程晏在家门口下车,碰上了刚刚要出门的奥尔加。女孩背着双肩包,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体检结果怎么样。
“威尔斯医生说还不错。”程晏自己心情也很好,甚至盘算着抽空整理一下荒芜的小院子。
“那就好。”奥尔加很认真地点头,接着又想到什么,竟然有些扭捏起来,“那、那个……”
“嗯?”
“那天那个,就是我来送饼干那次,碰见的那个Alpha,是程老师的学生吗?”上次的交谈让她太过紧张,都忘记了那位帅气的绅士留下的关键信息。
程晏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隔着条小路看对面的姑娘红了脸,才反应过来:“哦!不是的。”
他带着笑意告诉奥尔加:“那是我丈夫的队友,他是来送东西的。”
奥尔加一时激动,想到什么就说了:“他好帅啊……我可以认识一下他吗?”
程晏“扑哧”一下笑出来,为小辈间这样纯真而炽热的情感而心里一动:“为什么不可以呢?不过他非常忙,如果他下一次再来,我会记得邀请你来做客的。”
奥尔加高兴得就像婚姻大事已经解决,就连去上课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次我一定好好打扮一下!”
程晏目送奥尔加上了车才回家,想了想,上网下单了一堆太阳菊种子。
他丈夫喜欢太阳菊的,只是为了迁就他,才会每天给他带满天星。
只是最近不再带了。
他坐在沙发上给丈夫写信,用那个快要报废的终端,在信里很认真地叫他老公。
程晏其实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结婚这么多年,老公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他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有记起来自己的丈夫叫什么。
他写得很慢很慢,也磕磕绊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写完的时候,月亮已经亮起来了。
2036年5月2日 水星期 晴
今天也好想你。
今天去复查了,医生说我恢复得还不错,走的时候差点忘拿你送我的戒指,是威尔斯医生追出来送的。
今天看到奥尔加小姐做了新的指甲,她说是关于水星节主题的,意外地有一些好看。她还说让我留意卡尔先生的到来,我感觉有一段好姻缘即将在我身边发生了:)。
好多今天哦。
我买了一些太阳菊种子,想种在咱们家后院里,你高不高兴呀。
今天的太阳很亮,月亮很圆。我坐在家里看文献。
唉,我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公,我感觉我在忘记一些东西。
比如每个周期我都会在终端里看点什么,这周期我就没有记起来要看,有时候会忘记吃药,有时候会忘记你喜欢玫瑰,有时候会忘记你的名字。
而这大概意味着背叛。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我有跟你说过吗?
哦,上面提到了。
老公,我好难受啊,我好害怕,我感觉你在我的生活里慢慢离开了,有时候我和你说话,你都不回答我。我在忘记你啊。
我在忘记你啊,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你留我一个人,我怎么办,你松开我的手,有没有想过我会掉进悬崖里去啊?
我要跟谁说呢,我要怎么说呢,我在给一个莫须有的、不记得的人写信。我是不是疯了。
而你,你永远都不会回信,好像我在做的事情是一个笑话,每个人都在可怜我这些付出感情的幻觉。
如果有一天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妈妈也去世了,最终都尘归尘,土归土,就连这些信都没有了,那我可以从哪里找到我们相爱的证据呢?
太阳知道吗?
月亮知道吗?
谁都不知道啊。
我骗你了,我今天没有看文献,我也没有种太阳菊,我今天一直在看月亮。
我和她离得很近,好像能飞上去,看到上面的环形山。
你知道吗?我那天看到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就想和你这样说了,你现在不在,我怎么才能说给你听呢?
老公。
月亮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语言。
但是今晚没有月亮。*
(程晏 于家中)
*
最后那句“月亮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但是今晚没有月亮”化用于漫画《戏精宿舍》,作者是龙妹,芒果,出品为网易王三三。
这是对于我而言比较重要的一句话,好像我的生命总是和月亮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名字也好,纹身也好,就连写剧本或者脚本,也都有月亮。
也推荐大家去看《戏精宿舍》,不同于一般形式,对于一些问题的探讨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里面的人物也是我近两年的念念不忘和意难平。
最后,大家好久不见,今天还是俺生日,我要亲每一个人。
第25章 二十五:葬礼蓝调(新增情节)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义。
C25:葬礼蓝调
秦嘉远的葬礼在初夏六月举行。程晏想了好几天,把日子定在了一个天气还没有那么热,万物又盛放,大家都有空,他自己精神也好的、阳光灿烂的下午。
按照计划好的,卡尔先生开了车来接他,奥尔加小姐和威尔斯医生搭便车,一起去军部的公共墓地。
程晏还邀请了海德中将,想让他也借此机会,能去看看同样睡在那里的蔚蓝。
那片墓地特殊,被政府划分出来做危险尸体存放地,没有特殊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蔚蓝和秦嘉远都因战场辐射而死,生前没能见过面,死后却做了邻居,蔚蓝墓碑前的花草,有一些也曾经被风吹过,吹到旁边那座有尸骨但还没来得及贴照片的墓碑上去。
程晏前一晚上严重失眠,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凌晨才堪堪睡着,不到两个小时又爬起来,开始准备要带去葬礼的东西。
他洗漱完就穿好了之前准备的衣服,一会又害怕会弄皱。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接着又要去院子里采一束新鲜的花,又怕放到下午不新鲜了然后停手;打开屋里所有的窗户通风,不一会又打了个喷嚏被迫关掉。
吃饭的时候害怕会太撑不舒服,吃太少又会难受挨不过星际飞跃。
去敲奥尔加小姐的门请她生壁炉,又恍然人家清晨还没醒。
吃了两片镇定的药物,想起来自己身体扛不住又去厕所抠出来。
恍惚间想回头问丈夫穿这个去参加人家的葬礼到底行不行,张开嘴的时候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可恶的棉絮。
最后程晏终于安静下来,抱着腿坐在初夏的太阳里,看脚趾拨弄地毯上温柔的羊毛。
为了正好赶上阳光正好,温度又不热的下午,卡尔先生中午就已经把车停在了程晏家的院子里。他先去奥尔加小姐的屋子里和她一起吃了午餐,接着就去敲程晏的房门。
程晏穿了黑色的衬衣和西装,胸口插了严谨的白玫瑰,来开门的时候,睫毛上还沾着一些可疑的水渍,眼睛也是红的。
他请两位客人稍等,把一束新鲜的太阳菊用认真学了一个周期的插花方式包装好,在玄关换好了鞋,房门钥匙仔细地放进口袋,要乘车去看与自己阔别已久的丈夫。
威尔斯医生也已经等在车前了,这位医生半年内要参加两次葬礼,连胡子都变得更苍白了一些。
墓园里总是严肃又安静的,所有人低头哀悼的时候,也像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一座座站立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