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灯还亮着,屋里的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随着人的走动,而摇曳了起来。江映华提着食盒缓缓走来,另一只手提着裙角拾级而上,和守门的小厮打了声招呼,问道:“爹爹一个人在书房吗?”
“谁在外面?”
成熟稳重的男声传了出来,窗户上的影子也跟着主人停了下来,江映华清脆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回道:“爹爹,我是华儿。”
书房的大门从里面推开,中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高挑瘦削的身材,儒雅的面孔,面相中又带着官场中人的精明,给人的感觉有些阴沉,就像隐在暗中的毒蛇,随时给人致命一击。这个人就是江府的五老爷江文义,他看到爱女这个时候过来,心里有些疑惑,瞬间笑着道:“原来是华儿,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不休息吗?”
他边说边让出一条道,江映华跟着江五爷走进了书房,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盘又一盘精致的点心,骄傲地说道:“爹爹肯定饿了吧,女儿可是特意过来给您送点心的。”
看到爱女,江五爷带着淡笑,脸上的阴沉散了三分。当年,他原本不好女色,也不在意子嗣,膝下只有两女,江太夫人看到儿子膝下荒凉,想要抬妾,五夫人不愿意,婆媳俩吵了起来,江五爷实在不耐烦,就发作了亲娘和妻子,这才安静下来,因此,他也没有纳妾。后来,他看到亲娘和妻子的行事,有些不入眼,这才将两个女儿接到身边亲自教养,长女江映荣已经出嫁,就剩下这个幼女承欢膝下,父女俩关系比较亲。
江五爷看到爱女娇俏而明艳的脸庞,他坐在桌旁椅子上,拿了一块绿豆糕吃了起来,赞道:“华儿的手艺真不错,真不知道还能吃几年?”
“爹爹又在说笑了,就算以后华儿出嫁了,也可以回来做给爹爹吃。”
面对父亲的打趣,江映华想起了今日见到的如玉公子,害羞地红了脸颊,故作大气地回击道。
知女莫若父,江五爷看到爱女的眼神,心里有些数,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华儿,你坐近些,和为父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比如说,今日到咱们府上的魏国公世子?”
江五爷算不上多么清廉忠直的官员,却是能臣,心机成算了得,不然也不会而立之年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他看到女儿异常的行为,结合今日讨论得最多的魏国公府的客人,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江映华捏紧了手中的手帕,娇嗔道:“爹爹。”
江五爷江文义严肃地看着江映华,道:“你和荣儿都是为父的女儿,为父教养你们这些年,不求你们嫁得多么高贵,为父亲、为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只求你们平安喜乐,被人捧在手心里一辈子。这魏国公府也不是不好,就是以为父今日的地位,还没办法辖制,若是你过得不顺心,我没办法帮你出头。”
这话说得够直白,估计是江文义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来,说得最直白的话,没有那些机锋,也没有故弄玄虚。
屋里气氛一下僵住了,江映华低头思考良久,在江文义的注视下,背上冷汗直冒,最终双膝跪了下来,道:“请爹爹成全,女儿喜欢魏国公世子,想嫁给他。”
江文义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背对着她,眼里为难之色显露无疑,真的如了华儿的心愿,他必定要和魏国公有接触,通过和他达成商议才能结亲,这会不会暴露了他的意图?
江映华抬头看着江文义的背影,惊呼而哀求道:“爹爹……”
“华儿,你先回去吧,让为父考虑一下。”
江文义挥挥手,示意她回去,也许是他的坚持,江映华不得不站起来,一步一回头离开了书房,心里很激动,父亲答应她了。
书房的灯噼啪地燃烧半夜,直到守夜的小厮再一次提醒他,江文义才熄了灯,慢慢悠悠地回房睡觉。他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和他那个四哥一样了,竟然这么宠女儿了,面对华儿的祈求,竟然心软答应了,真是失策啊……若是四哥家的真儿,必定不会为了个男人求到他的面前,估计她会千方算计,百般谋划,让男人自愿落到她的手里,那个人还自以为自己魅力无边而洋洋得意。
第17章 账目问题
魏国公府的人上门这件事情,看似雁过无痕,其实在忠信侯府有些人心里留下了印记,平时不显眼,必要的时候,这小小的影响就爆发了。
这半个月来天气渐渐回暖,柳枝舒展着曼妙的身姿,临湖而立,犹如美人照镜,我见犹怜。
湖边,江月真带着两个俏丽的丫鬟,占据了这座不起眼的凉亭,朱红的柱子,金黄的琉璃瓦,其中间摆放着小小的石桌。桌上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账本,柳莺一手翻阅着账本,另一只手拨弄着算盘,噼噼啪啪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桃红坐在她的对面,相同的姿势,相同的动作,只是没有柳莺那般熟稔于心。
等桌上的账本从一端移到另一端的时候,桃红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秀气地打着哈欠,口齿不太清晰地道:“姑娘,终于将账本核算清楚了,你过目,看我做得对不对。”
江月真终于收回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的眼睛,走到桌前,随意翻了翻两个人做的总账本,柳莺的字整齐清秀,桃红的字……只能勉强入眼,她不置可否地一笑,也不做评价,只道:“你们看完了这些账本?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吗?”桃红摸了摸脑袋,有些迷糊,疑惑地问道:“姑娘,我都是按照你教的方法做的,收支平衡,而且还盈利了,这账本没有问题啊。”
柳莺这么伶俐的丫头,也不明白江月真想表达什么,又重新翻了翻账本,每一笔都是按照姑娘的方法记录的,然后将入账和支出分别加减,还有每个月的盈利,样样都对得上。
“柳莺,你有什么想法?”
江月真的询问,让柳莺感觉到凝重,姑娘这么正经的询问,必定是账目出了问题,可是她竟然察觉不到账目的问题,心一下沉重起来,冷汗渐渐冒了出来,她不得不求教地问道:“姑娘,请恕柳莺愚钝,这账本哪里出错了?”
江月真倒是不怎么在意,清清淡淡地询问道:“柳莺,咱们上次去如意宝斋,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柳莺点点头,道:“当然记得,当时姑娘带着我们过去,本来是想给自己也挑一只金簪,却发现那日客人很多,就没有上前寻找掌柜的,而是在角落里休息。我还记得,有一位客人挑了一套珍贵的限量的宝石头面,花了千两银子,在场的女眷们都震惊了。”
“嗯,记性不错。”
桃红不服气,她也记得这件事情,道:“姑娘,你别夸柳莺一个人,我也记得这件事情。那是京城首富最宠爱的小妾,那个小妾妖妖娆娆的,走路一扭一扭的,看着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蛇精变的。要我说,那些商家妇真是凄惨,丈夫有钱,又不受律法限制,可以纳很多妾,还可以购买很多没有名分的女子,也不怕御史参一本。”
柳莺抽搐了一下嘴角,看向江月真,而江月真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桃红的歪楼,浅浅笑了起来,点了点不知道何时翻开的账本,“你们看看那天的账本吧。”
对着一排排数目,桃红和柳莺一遍又一遍的核对,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江月真看着她们满头大汗,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们这样看,找不出问题的,因为这本账收支没有任何问题”
桃红叉着腰,站在一边,摇摇头,扶额道:“我不找了,眼睛都看晕了,还是没有发现问题。
反倒是柳莺捏着账本若有所思,小声道:“收支数目没有问题,那若是不收或者不支呢?”
“怎么可能不收?或者不支?那还要账房做什么?”桃红离柳莺近,听到她小声的嘀咕,这话脱口而出。
而柳莺听到她的话眼睛一亮,快速翻阅着账本,语气里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又与平日里不同,略微有些激动,道:“果然如此,有些账目根本就没有入账。”
“这怎么可能?”
桃红一把抢过账本,快速翻阅,可惜她还是没有看出问题,毕竟最近才开始被江月真逼着学算账,有些东西,她根本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