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邵听见永嘉与询问皇后时,心底已有几分不快,如今听见夏贵妃又在旁边插话,面上露了些不耐烦:“你留在这陪皇后…”他说着,话锋转了转:“书美人可会骑马?”
书美人听见沈邵的问,慌忙低身行礼:“回陛下…妾…妾身不会。”
沈邵闻言,似有几分失望,他又转头看永嘉:“那就只能劳阿姐与朕赛一场了,”他说着朝永嘉走近两步,抬臂从高台上指远处的树林:“朕会命人在林间放十只野兔,咱们谁先得六只谁先胜,如何?”
永嘉看着沈邵所指的那树林片刻,点了点头:“但凭陛下吩咐。”
沈邵下了高台,翻身上马,永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姜尚宫,也走下高台。
沈邵与永嘉策马行远后,姜尚宫也默默从一侧快步离开。
高台上,书美人顶着一旁夏贵妃恶狠狠的目光,紧埋着头,一言不敢发。她知道方才陛下又是推她出来挡枪,陛下私心只想与长公主一起赛马,夏贵妃偏是个没有眼力的,非要上前参一脚,陛下肯定不愿,若只单单拒绝了夏贵妃,夏贵妃必定对长公主心怀不悦,也会惹人怀疑。但若是多询问她一句,夏贵妃请求不来的事,陛下却主动邀请她,众人的目光自然全落在她身上,夏贵妃自然也更怨恨她多些。
“咱们这位长公主可真是个有手段的,听说前几日在家宴上还惹了陛下动怒,如今陛下竟一点也不恼她了,还约着她赛马,也不知是用得什么法子哄得陛下欢心…这起起落落,屹立不倒的本事,咱们姐妹倒真该请教请教,与长公主殿下好好学一学。”夏贵妃瞧着沈邵与永嘉远去的背影,像是说笑似的开口,却藏不住话下的酸。
白毓晚在旁听着,不由蹙了蹙眉,她转头斥了夏贵妃一句:“陛下与长公主是血亲骨肉,亲人之间难免会吵架,但又怎会真伤了感情?”白毓晚是深信这一点的,所以随时让自己想着不能与长公主生分了。
夏贵妃听见皇后的斥,她知陛下格外看重这个没出身的发妻,自不敢逆她,连忙低下头,不再开口。
沈邵和永嘉很快入了林间,随行的侍卫们打开兔笼,十只野兔瞬间窜入林间,隐没了身影。
沈邵骑马追去,抽箭搭弓,一击即中,侍卫快步跑上前,替沈邵拾回了猎物,沈邵又轻轻松松射猎的两只,牵着缰绳,调头转身,见永嘉连续几箭射空,他不由笑着对她道:“阿姐可莫忘了,若输了,朕可是有惩罚的。”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手上的那支箭又落空了,她牵起缰绳:“陛下赢了臣,也是胜之不武。”
沈邵闻言,骑马朝永嘉靠近,他挥手打发身旁的一众侍卫:“你们退下。”
侍卫们闻言略有迟疑,担心沈邵独自在林间的安危,一时没有退。
沈邵见了,蹙了蹙眉:“你们就在林外守着。”
侍卫首领闻言,单膝跪地抱拳:“臣等告退。”
侍卫们走后,永嘉看着骑马笑着靠近的沈邵:“陛下要做什么?”
沈邵将马停在永嘉身边,朝她伸出手:“到朕这来,朕教你打猎。”
永嘉望着沈邵的手迟疑片刻,听见他催促:“快些…一会那些兔子可跑远了。”
永嘉伸手搭在沈邵的掌心,被他用力一拽,他抱住她的腰,将他抱坐到自己马背上。
沈邵从后环住怀里的永嘉,在她耳边轻喝了声:“坐稳了,”接着轻夹马腹,带着永嘉朝林间深处去,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搭弓瞄准,俩人很快射中了三只,沈邵下马将兔子捡回来:“朕的那三只也给你,算你赢了。”
“臣可不敢赢陛下…”
永嘉欲下马,被沈邵拦住,他替她牵缰绳:“老实坐着,朕不屑赢这些小玩意,不过寻个由头…”他说着一顿,对上永嘉投来的目光,低头躲开,将猎物拴好,接着翻身上马:“走了,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永嘉闻言仰头望了望天空,深林之上一片安静。
沈邵骑马带着永嘉往回走,忽然树林东侧飞出数只白鸽,永嘉望着鸽子神色一亮,她拉住沈邵的手臂,在他怀中回头:“陛下你瞧…那边有白鸽,咱们能去瞧瞧吗?”
“鸽子有什么好瞧的,朕晚上让人给你寻只海东青,”沈邵口上虽这般说,但见永嘉有兴致,便也牵着缰绳转头,朝东边去。
空中白鸽盘旋,沈邵驻了马,他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朝天上瞄准。
‘嗖’的一声,羽箭划破冬日寒冷的空气,裹挟着凛冽杀气直奔而来。
永嘉只觉眼前一黑,她被沈邵抱着摔下马背,她摔得有些头晕,模糊睁开眼,见沈邵撑在她身上,她欲开口,忽觉面上一热,带着些滚烫,永嘉身子一僵,她颤抖抬手抚过,指腹间是一片刺目的红,沈邵的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她面上。
第33章 陆翊归京
御帐中充满血气, 永嘉跪坐在床榻上,给沈邵的伤口仔细涂药。
王然从御帐外快步走进来,永嘉瞬间抬起头, 她盯着王然,先开口问:“刺客抓到了吗?”
沈邵瞧着身畔永嘉敏感的反应, 以为她是在林中受了惊, 他握住她的手, 微微用力:“别怕。”
永嘉听见沈邵的安慰,转头看向他, 她对上他投来的视线片刻, 垂下眼眸。
沈邵看向王然。
“庞大人在林间搜了一圈, 并未抓到刺客…”王然垂头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沈邵蹙了蹙眉头。
“只是庞大人顺着暗箭的方向带人去寻,看见了…何铎小将军正带着表小姐在林间骑马……”王然说罢,将头垂的更低。
御帐内一时陷入沉默。
永嘉听着王然话,略有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她命少年镖师放暗箭, 旨在推波助澜。
何长钧此次年节归京前,就几番递折子回来,想为其子何铎请求爵位, 她那时在御门陪沈邵看折子, 明显能觉出他的不悦。
那日在宝辉堂,何欢惹事对沈邵来说是小, 可何长钧为了让沈邵罚她,脱口而出的威胁之言,一定犯了沈邵的大忌。
沈邵与何家最亲密的联系在于何皇后,沈邵对何家的宽容耐心也基于何皇后。但何皇后已病逝,何家不断消耗已逝之人, 消耗沈邵对何皇后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们如此不懂收敛,烈火烹油,总有触到沈邵底线那日,如同何欢行事愈来愈甚,触及了她的底线。
那支暗箭证明不了什么,但足以让沈邵对何家人产生怀疑。一旦日后何家再行逾规越矩之事,沈邵最先想到的不再会是已故的文思皇后,而是这支突然而来的暗箭。
殿中沉默许久,沈邵朝王然挥了挥手:“退下。”
王然退出帐外,沈邵看着那支羽箭微微眯眸,他抬手复拿起,执在手中打量。
永嘉在沈邵身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垂下眸,在他伤口上敷好金疮药,用纱布仔细包扎。
她安排的这支箭,本不会伤人,可她没料到他竟会扑过来。
“…陛下真不要召太医来看看吗?”
沈邵在林中受伤的事,并未宣扬出去,他下令御前的人管住嘴,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永嘉猜测,一来围场不及皇宫,天子受伤,人心惶惶,许会生乱,二来这支箭最终的来向直指何家兄妹,沈邵心有怀疑,也绝不会打草惊蛇。
沈邵听见永嘉的声音回神,他放下手中的箭,侧头看着身旁的人,抬指蹭了蹭她的小脸:“小伤…不用担心。”
永嘉没接话。
她有担心吗?或许在林间,沈邵血滴下来的时候,她的心尖确实忍不住发颤,她怕他会死在那支箭下。
可是现下看着他的伤,她甚至没有愧疚,她不想去对比他曾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少,她只知道,也许她再不会心疼他了。
“陛下…为什么要护着臣。”永嘉盯着沈邵手臂上的白纱问。她原以为,沈邵比谁都想她死,他如今贪图旁的,留着她的命不杀她,却不会不顾危险的来救她。
沈邵听见永嘉的问愣了愣,他抬手将她揽到怀里,低眸凝视她的小脸,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肆意。
“朕亏啊…朕还玩够,怎能教你死了?”
永嘉躺在沈邵怀里,与他沉默对视良久,之后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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