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回抱住齐苑,在她怀里,季子遇静静地发泄着,哭着像个孩子。
齐苑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眼泪陪着他不停地掉。
大成红了眼睛,撇开了头。
下了飞机已经是凌晨,老家下起了初雪。
破碎的冰渣混着寒风刮得人脸生疼,但是哪及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
甘女士是在午睡的时候去世的,无病无痛,像她这个人的性子,看似风风火火,实则平平静静。
家门口就在眼前,季子遇却怎么都迈不开这一步。
若是踏出这一步,就真的和外婆永别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敲打他的样子,再也听到老太太吐槽自己的儿女的调皮,再也摸不到那双饱经风霜却温暖的手了。
老家的院子里搭起了灵堂,甘女士的遗照摆在正屋,烛光摇曳,仍然不减她半点风采。
她笑盈盈地看着季子遇,仿佛在世时那般。
季子遇上前去看了甘女士最后一眼,一路上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还是没忍住。
“您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都不给儿孙一点准备的时间。说走就走,谁受得住啊。”
“说好要找六十岁男朋友还没有找。”
“说好了要长命百岁的呢。”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嬉笑怒骂地回他了,他絮絮叨叨地和甘女士告了别。
抱住旁边早就哭红了双眼的季妈妈和季爸爸,三人相拥而泣。
渐渐平息了情绪,季妈妈才注意到一同前来的齐苑,她主动伸手握住齐苑的,“谢谢你能来送外婆。”
齐苑握紧季妈妈的手,主动抱了抱季妈妈,“阿姨,节哀。”
甘女士今年八十七岁,算的上是高寿,但是自古离别最痛。
我们总想着亲人就会一直都在,却忘了在时光的无情中,我们在长大,他们在变老,离别不期而至。
季子遇将季妈妈他们撵到隔壁的房间休息,自己和齐苑留下来守灵。
两个人坐在正屋的门槛上,望着夜沉如水的星空,默默不语。
满天繁星,是不是有一颗会是甘女士的,如果有,那么她也是最亮的一颗,因为她说自己永远是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个。
“小的时候,我淘气不吃饭,外婆就端着碗追在我后面喂。”
阿苑你看到那颗枣树的坑没有,就是我小时候踢的。
这么黑的天,齐苑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看得见季子遇思念的眼泪。
“我外婆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追我一圈就很给面子了,我要不吃,就饿着我。饿了那么两顿,我也就怕了,因为她真的不给饭吃,还不让我外公偷偷给我塞吃的,霸道的狠。”
那个时候的甘女士健步如飞,神采飞扬,是从什么开始,她的背慢慢地佝偻,腿脚渐渐地不灵活,甚至随时都需要拐杖了呢?
季子遇努力地想了想,他想不起来了,人好像是在一瞬间变老的。
他一直以为甘女士是不老的神仙,没有什么打得到她,没有什么能让她发愁,她是这个家的神。
当全家反对他跳舞的时候,她支持,当全家反对他去韩国的时候,她支持,当他和齐苑在一起的时候,她支持。
当他还想着让甘女士参加他和齐苑婚礼的时候,她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阿苑,我好想她。”
齐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想给予身边的季子遇些温暖和力量,“子遇,或许外婆是想外公了呢。”
齐苑想起那日与甘女士提起往事,“她说她喜欢夏天,鲜艳明丽,热热闹闹,但是外公却是个沉静的性子,他喜欢冬天的清冷和肃静。所以,我想她只是太想他了,想在对方最喜欢的季节去见他,或许外公还在等她。我们不能自私地不让她去见她最爱的人,不是吗?”
季子遇淡淡地“恩”了一声,眼泪落到脖子里,冷风吹来浑身一颤,明明还没有到寒冬,却冷到了骨子里,冷到了心里。
第81章 看病
甘女士的葬礼办完后,季子遇和齐苑辞了父母,回了北京。
齐苑因为有工作要离京几天,但是她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跳,总是心慌。
季子遇逮到她一脸担心的眼神,捏着她的双肩哄着她道,“我真的没什么事,你早去早回。”
齐苑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离开短短几天,走的时候好端端的季子遇,回来的时候会变成这个样子。
齐苑在外这几天,季子遇总是找理由拒绝每晚的视频电话,就连白天聊微信的时间也变少了很多。
直到那天齐苑一直打季子遇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心里咯噔一下,忙给大成拨了过去。
大成一开始还在打马虎眼,后来在齐苑的威逼利诱下,大成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
季子遇现在的状况很不好,齐苑离开后,他每天便躺在床上,不声不响。
一开始大成以为不过是因为甘女士的突然离世,季子遇还没有接受,需要一段时间缓一缓。
但是渐渐地发现季子遇饭越吃越少,人越来越没精神,连虎子找他玩儿,他也不理。
他的房间整日拉着窗帘,黑黢黢的一片。
大成若是开灯,他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大成拉开窗帘,他就默默地拉上。
他不说话,不生气,不辩驳,不搭理人,死气沉沉。
大成想尽了办法,他都一言不发。
唯独一次,大成说要将他的情况告诉齐苑的时候,那个像死人一样的季子遇,顶着一头乱发,胡子拉碴满眼祈求地看着大成,“大成,不要告诉阿苑。给我一点时间,我觉得我会好的,好不好?给我点时间。”
季子遇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失了往日的光彩,却满含祈求地望着大成,“求你,不要告诉她。”
齐苑回来的时候,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但是她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大白天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都透进来,那个曾经怕黑怕鬼的季子遇将自己蜷缩在床上的一角,一动不动,齐苑的心难受得一抽一抽的发疼。
她没有开灯,等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脱了鞋,轻轻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季子遇,“我回来了。”
季子遇感受到齐苑的温度,蜷缩的身体轻轻一颤,他缓缓着低头盯着腰间齐苑环上来的手没有动。
齐苑覆盖住他的双手,她的手柔软冰凉,身上还带着屋外风尘仆仆的寒气。
她将头磕在季子遇的蝴蝶骨上,摸索着他的手,“季子遇,我们去看病吧,好不好?”
季子遇用头抵着身前的墙不说话,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齐苑伸手护住他的头,用整个身体紧紧地抱住季子遇,“子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们一起去把迷路的季子遇找回来好不好?”
季子遇握住她放在自己额前的那只手,指尖碰触的瞬间,自己身体里那股死水轻轻动了一下,那个动静虽说微乎其微,但是终是起了波澜。
季子遇在黑暗中张了张口,点了点头,“好。”
齐苑托夏暖阳介绍了一位资深的心理医生给他们。
考虑到季子遇的身份敏感,和医生协商后,他们在季子遇的家里进行了第一次诊疗。
经过诊断,季子遇确诊为中度抑郁症,医生给季子遇开了药,并且提出了抑郁症治疗的建议和意见。
医生说季子遇是前段时间拍戏时,与角色产生了强烈的共情和认同感,他以为自己没事了,其实抑郁情绪一直没消解,只是被藏了起来。现在亲人离世,直接勾出了他一直隐藏着的抑郁情绪。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季子遇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得抑郁症,他觉得自己不是脆弱的人,只有脆弱的人才会得抑郁症,倔强的人很难承认自己脆弱。
那些悲伤和负面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在身体中积压又积压,终于将人压垮了。
齐苑一直将医生送到门外,医生建议齐苑多陪着季子遇做运动、聊天,吃东西,但一定注意定时复查。
送走医生,一回家,季子遇便咧着嘴朝着齐苑笑。
齐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笑得真难看。”
季子遇低下头,沉默不语。
齐苑却跨坐在他身上,拿起他的手抱住自己,“季子遇,不想笑就不要笑,不开心就不开心。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走的,所以你就做你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