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长安十五岁,杨简二十五岁。
世事难料,所有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长安十八岁那年的冬日。
今上喜得嫡皇子,宴请自己心腹大臣在内殿中喝了三天三夜。
今上与皇后乃是青梅竹马,一往情深,但是自成亲以来,却一直未诞下子嗣,如今得偿所愿可不痛快。
等杨简回到府中,已经喝得伶仃大醉,长安屏退了下人,亲自守候照顾。
不想后半夜,醉醺醺的杨简睁开眼见着在塌边守候的长安一把将人拖在了怀中,他粗喘的呼吸声裹挟着浓重的酒气向长安袭来。
长安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着他的衣襟道,“兄长。”
杨简哼笑出声,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她的,一下又一下,暧昧极了,但是长安没有躲,她颤巍巍地将手臂环于杨简颈后,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道,“兄长。”
这一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杨简咬了咬她的耳垂,贴着她滑嫩的脸庞了蹭了几下,口中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阿苑,阿苑,不要离开我。”
他找寻到她的樱唇玉齿,仔细地品尝了起来,玉指纤纤,十指相扣,轻拢慢捻,酒醉迷魂,长安的罗裙不知何时掉在地上。
然后,醉鬼杨简却又睡过去了,没错,当他挑着他家小姑娘神魂颠倒之际,他睡了。
长安在确定身上的人再一次睡着之后,只能羞愤地将人一把推开。
第二日,两人一如往常,一个装不记得,一个不愿再提。
所有人都觉得来日方长。
三日后,长安在贵妃毒害皇后的计谋里,救下了皇后,却身中剧毒,幸好宫中首席御医妙手回春才争回一条命。
一个月后,圣上下了旨意,长安救主有功,封为县主,许配给了南平王世子为妻,不日成婚。
杨简接到圣旨,气急败坏地闯入宫殿中,但是帝后皆言这是长安亲自求来的。
那一夜仿佛像一场梦,原来那一夜不过是自己的妄念。
杨简以为长安匆匆远嫁,不过是为了躲着他罢了。他,众人口中的清隽公子,居然在醉酒之后,肖想自己的妹妹,他杨简当真卑鄙至极,可恶至极。
但是无论他如何向长安解释,长安都清凌凌地望着他,“那不过一场梦,兄长忘了吧。长安必是要嫁给南平世子的。”
三个月后,杨简送长安出嫁,这三个月他们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从前无话不说的人,突然竟无话可说了。
长安出嫁那日,是个晴日朗照的日子,杨简作为长兄要将人背入轿中。
趁着盖头遮掩,长安狠狠地咬了一口杨简的耳垂,“兄长,不要忘了我。”
杨简觉得有什么咸咸的东西滑落在自己的嘴角,杨简看不到长安的表情,他不懂,他越来越不懂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他看不懂她,他怕自己会错了意。
他曾问她,“你若不嫁,不嫁便好?”他可以为了违抗圣命,他可以护着她的。
但是长安总是心事重重但却异常坚定地道,“不,兄长,我想嫁的,我想。”
谁成想,这一别便是永别。
一个月后,杨简收到了南平世子报丧的信笺,他不信,他努力要自己站起来,却腿软得好似中了毒。
老管家扶起他,他撑着一口气,不眠不休骑马花了五日的时间走了平日里半月的路程,却只是见到了李长安的尸体。
她死了,她死在了一个远离自己的地方。
以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李长安了,没有那个在海棠树下等着自己夜归的女孩子。
那一日后杨简痛不欲生。
南平王世子抓着他的衣襟,道,“在这儿装什么情深似海,你可知她是为你而死。”
杨简不懂,他不懂,她只视他是兄长罢了,她不过是他的妄念。
南平王世子递给杨简一样物件,那是长安在临死之前都在刻的章,上面篆刻着,“知己之遇。”
知己之遇,一世长安。
这一年长安十九岁,杨简二十九岁,他的心死了。
他心如死灰,终日饮酒放浪,搂着院中的那株海棠树说说笑笑,下人们都觉得他疯了。
杨老夫人无可奈何,拿出自己珍藏的小盒子扔在了儿子面前,“冤孽啊。”
那是长安的笔迹,偶尔一言,偶尔一篇,记录些家常琐事。
“今日兄长终于教我了。”
“兄长居然不会盘头,他也有不会的啊。”
“新嫂子去世了,我却在暗喜,阿苑必回受到上天惩罚的吧。可是阿苑不想把兄长给别人。”
“兄长说阿苑的这件裙子好看。”
“我求了陛下帮忙,二十岁之前不嫁,等我双十年华,便可嫁予兄长,那时他三十岁,我二十岁,想来他便不会嫌我小不懂事了。”
“兄长那晚抱了我,我喜欢极了他那样对我,我喜欢他的气息,他的吻,他的一切。”
“他们说兄长暗恋皇后多年,而我也终于知道了那一晚的缘由,只因皇后的闺名是阿园,原来是阿园不是阿苑啊。怪不得他那日如此。”
“救了他最爱的女子,他应该欢喜吧。可惜啊,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但是我更不想看他为我伤心。”
杨简读着这一字一句,喉头一紧,鲜血浸染了阿苑的笔迹,终于抵不住这错爱之痛,终于晕了过去。
他的阿苑啊,他的阿苑,我爱的人是你啊,你个傻子。
自那日之后,杨简就像忘了那件事一般,如常的上朝,如常地起居,但是那之后他已经很少再笑了。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会盯着那株海棠花笑,笑着流泪,笑着思念,笑着肆无忌惮地想着自己的姑娘。
十年后,杨老夫人病逝。
同年,杨简劳累成疾,心力交瘁猝死于家中,那一夜京城下了好大的雪,如同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海棠花落满了整个院子,犹如那个女孩在向他招手。
阿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等我,可好?
第13章 拒绝
故事讲完,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季子遇不知何时,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握着齐苑的软若无骨的小手。
齐苑低着头,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默默舒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抬眼便见到季子遇整个人眼眶发红,望着她的眼神里更是有着异常的执着和深情,她慢慢地将自己手抽了出来,握成拳头。
“故事很好,但是那也不过是个梦,不是吗?”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季子遇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他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隐痛,现在的情况他不是没有想过的,只不过他还是有期待的,期待着她或许也能知道那个梦,或许她也如他一般在梦中和现实中纠缠。
季子遇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东西,什么前世今生,但是我就是知道梦里的阿苑便是你,真的没有骗你。”
语气中的急切像是生怕齐苑不信自己一般。
“那你梦里的程淼呢?那个为杨简生产而不幸身亡的女子,这一世是不是就是安静?”齐苑问眼前人,“若是,你是不是也要对她的这一世负责?”
季子遇有些迷茫,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从始至终他都只想着齐苑一个人,哪怕猜测安静是上一世的程淼,他也记不清梦中人的样子,只是心中略有愧疚,再无其他。
他对其他人好像从来没有多余的心思,谁都经不起他心中的波澜除了齐苑,他冷酷地回道,“除了你,其他人都与我无关。”
齐苑皱了皱眉,望着他的神色似是还是那个温柔可亲的人,但是说出的话却比这冰城的温度还要冷,“季子遇,无论你的梦是真是假,它也只是一个梦。那是属于杨简,属于李长安的故事,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既然你能不承认安静,那么或许齐苑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面对她的质疑,季子遇脖子上青筋暴起,齐苑知道他在克制,但是她还是要说,“你是季子遇,不是杨简,我也不是李长安,我叫齐苑。”
齐苑想着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起身离开。
季子遇却忽然出声道,“阿苑。”
齐苑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季子遇将身上所有的戾气和克制都卸下,又变成了那个随时随地都能让人心动的清冷少年道,“我喜欢你,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