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烛火很快被人熄灭了。沈容倾悄悄摘下蒙着眼睛的缎带,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受到了身边的人躺了下来。
她今日穿得是自己的寝衣,月桃早上过来时给她备着的,是她之前在王府里穿惯的那件。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只穿过两晚魏霁的寝衣,如今竟觉得身上这件不够宽松舒适了。
一定是她这件衣服的料子不如那件好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沈容倾将手缩进被子里暗暗摸了摸寝衣的领口,摸不到暗纹还有些不习惯了。
“殿下的衣裳都是在哪里做的?”
黑暗之中魏霁眸光微微顿了顿,他声音低缓:“明日叫人给你做几件,想要什么样的直接吩咐给枫澈。”
沈容倾的思绪还停留在那舒适的料子上:“跟殿下一样的就好。”她没多想便轻声应了一句,晦暗的床帐内丝毫没留意到旁边那人眸色的变幻。
“对了,有件事想问殿下……”
魏霁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醇似是从喉咙深处传出:“嗯?什么事?”
“皇后娘娘家中……有没有兄弟什么的?”
魏霁眉心微蹙,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是钟家那个古板固执的老头:“不清楚,应该有吧。好像有个姓钟的在户部。”
沈容倾朱唇轻抿,那便不是了,她认识的那一个怎么也不像是个有官职的人。
魏霁淡淡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沈容倾摇摇头,轻声开口:“没什么,随便问的。”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魏霁:“殿下明日也要出门吗?”
“不出。”
“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沈容倾朱唇轻轻动了动:“那殿下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街?”
她睁开眼睛,黑暗之中望着他的侧脸的轮廓:“想给殿下的香囊里换些药材,殿下若是忙便算了。”
“也不是不行,”魏霁停顿了一下,声音低缓沉稳,“明早叫下人备马车。若是需要银子找枫澈拿便是了。”
沈容倾愣了愣,下意识地开口:“殿下人真好。”
魏霁微怔,深黑色的瞳孔间翻涌过一缕不易觉察的幽暗。他阖上眸子自嘲地一笑。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45章 像是莫名沾了魏霁的光。……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 沈容倾便醒了。
清早的阳光透过雕花镂刻的云窗照在重重叠叠的帷幔上,床帐内仍有些晦暗,周围静悄悄的, 隐隐有种清晨独有的静谧。
她从前不知,魏霁在正常情况下每天是起得这么早的。
这两日每每睁开双眼时便发觉了身旁无人, 沈容倾一向睡得浅, 最近竟频频连身旁的人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昨日还可以归咎于是因为宁王的事折腾了一整夜,太过劳累导致的, 可今天还睡得这样沉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回想起来, 自己好像并没有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而感到有多么的不习惯。相反闻着那股熟悉的药味儿, 倒令她意外地好眠。
江先生所配的药与她从前常接触的苦涩药汁不同,除了普通早中晚要喝的汤药,还有药浴,整体闻起来都是淡淡的,透着草药的清新, 无形之中能使人紧绷的神经放松舒缓,亦是她在嫁进王府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说起来她好像每次与魏霁共处一室时都休息得很好,许是同那草药香有关, 被里面安神助眠的成分一并影响了, 像是莫名沾了魏霁的光。
沈容倾摸了摸她昨晚放在枕边的缎带,抬手拉开了织有暗纹的帷幔, 好看的杏眸轻轻眯了眯,感受了一下清晨的阳光。
昨晚她与他商量一同出门时说的话还犹在耳旁。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也不知殿下到哪里去了……不过他昨晚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应该就不会爽约了吧?
沈容倾最后望了一眼屋中的布置,重新系好了蒙眼睛的缎带,开口朝门外轻声唤道:“月桃?”
门外果然有人回应了, 月桃轻轻将门推开,试探性地往里面迈了两步:“主子,是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
月桃先是去取了外间早就备好的热水,又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些玫瑰花瓣,一并撒了进去。
“主子,您今天要出门吗?”她端着木盆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屋子里专门的木架子上。
沈容倾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动了动,没想到魏霁这么早就命人安排了。
“你听说了?”
月桃低下头,小声开口:“奴婢是在院子里的时候看到那个、那个枫统领,好像在找人备马车。可王爷一直在书房,看起来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所以……”
所以她便猜测是不是沈容倾要出门了。宅子里总共就两位主子,不是其中一位,那就只能是另一位了。再说那位枫统领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走到哪里都好辨认出来,他亲自去备马车,总不能是给自己准备得吧?
“嗯,一会儿我同王爷一起出门。”
月桃大惊:“主、主子您要去哪儿?”
“想去趟街市,香囊里的药材该换了得去药铺买新的,我之前用着的丝帕可能丢在御花园里了,回来后怎么也找不到今日需要再买一条,对了,家中好像还缺件披风,天气越来越冷了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受寒,得给母亲预备着,还有……”
月桃都想过去摸一摸自家主子的额头了,让王爷陪着上街不说,还要买这么多东西,主子真的不是在说胡话吗??
沈容倾只是在自顾自地列举一下要买的东西,并没打算拉着魏霁到处瞎逛。其实她还想买些食材,中午回来还可以再做一顿午膳什么的。
“主子……”
“你先将这几样东西记下,待会子随我出去,往家里送的东西你单独去买,总不好让王爷陪着我们待太久,买了药材我和王爷就先回去了。”
月桃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主子思路还是清醒的,她福了福身:“奴婢都记下了,奴婢服侍主子洗漱更衣吧。”
月桃将干净的帕子浸到水中。
沈容倾闻到了种淡淡的玫瑰花香:“这水……”
月桃忙开口解释:“奴婢跟吴嬷嬷学的,吴嬷嬷说这样放些花瓣进去,对……对主子的皮肤好!”
王府里的人她几乎都避之不及,唯独对那位不苟言笑的吴嬷嬷越来越亲近了,吴嬷嬷也乐意多教她些东西,像玫瑰花瓣这样的事情,一来二去她还真记了不少,做事也比以前稳重多了。
沈容倾忽然觉得当初带月桃进王府是正确的。
她将手浸在水里,轻声道:“咱们如今的日子没那么紧张了,今日若有合适的衣裳你自己挑了买几件,也给芷露一并带回去。”
月桃大喜:“多谢主子!”
……
沈容倾用过早膳后,魏霁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了。
他今日身着了一件宝蓝底绣金银二色云纹的锦袍,没穿墨黑色的衣裳,这身倒是更像是个寻常的世家公子,市井间虽流传着有关他的传闻很多,但真正能认出慎王长相的少之又少。
世人皆道慎王喜欢穿玄黑色的衣服,这样杀人时沾上鲜血也不会显脏。可相处的久了沈容倾却隐隐发觉,魏霁在家中时常穿的都是一些淡颜色的。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总是很安静,莫名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王府的书房里大部分都是古籍,与那世间传闻里乖戾阴狠、随意取人性命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便人云亦云,妄加揣测……
沈容倾忽而觉得有些意难平。
“在发什么呆?”男人低缓的声音蓦地从她身边响起。
沈容倾这才回过神,恍然间发觉自己已经维持着面朝车窗的姿势很久了。
魏霁望着她呆愣愣地样子,眉心微微蹙了蹙:“没睡够?”
沈容倾莫名生出了种一旦她应了,这个人立刻就会命马车回府的错觉。她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想事情有些出神了。”
“在想什么?”
“在想……”沈容倾顿了顿,“在想外面的街市是怎样的。”她没办法将刚才的思绪说出口,便临时编了一个。
魏霁偏过头望向了她蒙着的那条琥珀色银杏叶纹的缎带,深黑色的凤眸微微暗了暗。
“下次叫江镜逸给你重新诊诊脉。”
沈容倾一慌,忙想翻出从前的借口:“殿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