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我。我手心传来他掌心的温度。“你这个走路都会摔跤的笨蛋!”他一边骂一边握紧我的手。我的心忽地跳漏了一拍。他打开手机,屏幕发出微白的光线。我竟站在树林的边缘。右手边是爬满青苔的山壁,左手边陷下去一米有余,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小溪里偶有屹立的岩石。溪水里漂满了一片片洁白的百合花瓣。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江舟,海边的百合花瓣好像是从这里漂过去的呢!奇怪了,哪儿来这么多的花瓣?”我不由觉得奇怪。江舟没搭话,握住我的手似乎微微紧了紧。我们在这奇妙的景致中继续前行。
渐行地势渐高,山路渐窄,几次看似无路可行,走到前方转一个弯却又柳暗花明。如此几次,水声渐大,终于走到树林尽头。眼前竟有一帘七、八米高的瀑布奔流直下!
我不禁惊叹连连。瀑布下方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湖泊。几只浑身纯白羽毛的水鸭在湖面上安眠。“江舟,快看,白色的鸭子!”我指着它们喊。“鸭子……”江舟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谁家的鸭子长那样啊?火星的吗?”“不是鸭子是什么?”我翻眼看他。“小姐,那是天鹅好不好!”“啊?”我惊叫出声。再仔细看去,颈项修长,毛发雪白,不是天鹅又是什么?
突然,深夜中又传来清脆的钢琴声。声音如此清晰,仿佛近在身边。环顾四周,两面环山,一面是瀑布,除了来路,再无路可走。可这琴声明明近在耳边!我好奇心越发强烈,不肯就此放弃折返。似乎被我们俩这不速之客惊醒,一只天鹅展了展翅膀,伸了伸脖子,悠然游进了瀑布之中。我恍然明了!
“回去吧,这里是尽头了!”江舟拉住我向回走。“你听过一句话没?”我甩开他的手,故意卖关子。终于有一次我发现了他没发现的事!“什么?”他淡淡地问。“除去一切不可能,留下的不管多不合理,也一定是事实真相。”我得意洋洋地说。“福尔摩斯的名言。”他的口气不变,眉目间依然是淡淡的:“那么,你发现真相了么?”
“你跟着来就知道了!”我狡黠地一笑,淌过湖泊,冲进瀑布。瀑布里是一个长满青苔的陡坡,尽头有微微的光亮。
我手脚并用,爬上陡坡,眼前豁然开朗。瀑布的尽头别有洞天!清清冷冷的月光下,漫山遍野摇曳着随风起舞的百合花,看得人心荡神驰。花香把我包围,只觉似在梦中。瀑布的上游是一条河,而被河围绕着的,赫然是一座白色城堡!
我掐了掐自己,好疼,不是梦。响亮而清晰的钢琴声,不断从城堡里传来。
我加快脚步,淌过河水,迫不及待地来到城堡门前。江舟似乎并不惊讶,也不感兴趣,慢悠悠地落在后面。我刚要敲门,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猛扑而来,把我扑倒。
它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骇人的长嚎,姿态里竟颇有一种傲然高贵之气。月光照在它脸上,这居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狼!
天,我可不想做狼的夜宵!我越挣扎,它的四个爪子把我按得越紧。“你在干什么?”忽然,城堡的门打开了,一个一袭黑色西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露露,放开。”他走近呼喝。想来他应该是白狼的主人。谁知白狼竟对主人的命令毫不理会,反而探下头来,凑到我脸前。对着我嗅了几嗅,又是仰天而啸,啸声孤寂而凄凉,似哭泣一般。它再看向我,张开了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哇啊啊啊啊——”我不由惊叫,慌乱中想起逛街时在路边摊买的防身喷雾。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来,对着面前乱喷一气。
“海露,住手!”
一个人影蓦地扑来,撞倒了白狼。那人自己也倒在我身上。我只觉一股热气吹来。原来是他的喘息。
“非要见鬼,这下你满意了?”我这才辨出是江舟。他说话时仍尽量用身体挡住我,这么一来,自己的背部却暴露在狼的利爪下。
白狼爬了过来。我如临大敌,刚要继续喷我的喷雾,它晃了晃脑袋,伸出舌头,温顺而可爱地舔着我的脸。我大出意料,惶惑地停了手上的动作,坐了起来。两步之遥,那个穿西装的黑衣男人却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低声□□。
江舟忙赶上去查看。
看来白狼安然无事,它的主人不幸中了招。
我也赶上去,靠近一看,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一身辣椒水味里夹杂着些许香水味。那BOSS牌的香水味我可够熟悉的!
“哎呦,大叔你怎么在这儿?”
☆、白色城堡(二)
黑衣男人居然是刘星野!
三人急忙进了城堡。江舟和刘星野抓起急救箱去一层的浴室清洗,嫌我碍手碍脚,把我挡在门外。所幸江舟学过一点急救常识,我买的防身喷雾只是辣椒水,紧急处理之后也无大碍。
深夜渐渐起雾。我在一层四处游逛。城堡里并非中古世纪式的雍容华贵、金壁辉煌。反而任何一处也找不到华丽与铺张的陈设,整个设计简单里透着自然却不失优雅,身在其中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心。四周幽静的景色与城堡里柔和的光线交织,如梦如幻,仿佛这座城堡本就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我趴在窗台向外眺望。雾气不知不觉间弥漫山野,将来时路掩盖,整座城堡仿佛漂浮在水面上。
窗台不远处是一架白色钢琴。我忍不住走过去,伸出食指玩弄起琴键。试了几次,始终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只能弹出一串断断续续的单音。心中却隐约猜到,幽灵琴音大概是由此而出。
“你打定了主意要把麻烦从我的忘忧小筑带到我的白色城堡,是不是?”
闻声望去,刘星野和江舟并肩从浴室走出来。两人身高虽不相当,但比肩而立,各带着一股凌人的英气。然而两人又截然不同。前者沉稳雄健,如同饱经风霜的大刀;后者潇洒灵秀,如同出鞘之剑,锐不可当。
“谁叫你半夜装神弄鬼地吓人?”我心下歉然,嘴上却不肯服软。
“我在自己家里弹钢琴,碍着你大小姐什么事了?可惜!破坏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晚上。”刘星野瞪着我怒骂。
我嘻嘻一笑,也不畏怯,瞥见茶几上有几罐啤酒,顺手拿了一罐,向着刘星野做敬酒的架势。
“深山老林里见到老朋友,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是朋友就一口气干了,用不着废话!”说完我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不喝倒显得我气量小了?”刘星野骂了一句,转怒为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俩开怀畅饮,把酒言欢,好像喷雾事件从未发生。忘忧小筑相处的日子里,我已知刘星野的脾气,他生性豪迈,朋友和酒实在是人生里少不了的两样。与这种人为友,扭扭捏捏只会令他厌烦。与其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对不起婆婆妈妈地道歉,不如痛快喝酒,爽快说话,一笑泯恩仇。
我俩索性坐在地毯上,边喝边聊。我将如何寻到这里一一说给他听。他不置可否。晚会上我心里满是和江舟分别在即的离愁,无心喝酒,直到这会儿,先为孤野中城堡所惊,再遭白狼之吓,又逢深山荒野里偶遇故友之喜,心情激荡,难以平静,存心喝个痛快。江舟却不加入我们。
“这座城堡是刘先生建造的吗?”江舟望着窗外,突然发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刘星野不疾不徐地答。
“什么叫是也不是?”我半玩笑半嘲弄地说:“不会这儿真有女鬼住过吧?”
“你听说了那个流传的故事?”刘星野问。我点头称是。
“其实这座城堡原本确实属于一个女鬼。”刘星野横了我一眼,缓缓说。
“真有女鬼?”我不禁惊呼。先前听故事时我是大半不信,但听城堡的主人亲口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前这座城堡里住着一个女孩,当然,她并不是一个公主。城堡是她祖辈建造和流传下来的。后来整座城堡几乎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买下这块土地后,按原样重建的翻版。”刘星野又开了一罐啤酒。
“这么说那个故事是真的?”我急急地追问,觉得今晚的一切越发神秘。
刘星野紧握着啤酒罐,几乎快把它捏扁。他沉默不答。好一会儿,才沉声说:“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失踪的孩子。这么多年,那个孩子毫无音讯,也不知人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