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的腿机械地摆动着。她双目灼灼地望着前方翻飞的衣角,大脑飞速思考:现在如果冲过去来一个飞扑,说不定能抓住她的腿或者衣角。
可那样,自己就要面临脸扑地的危险……好像有点不大值得啊……
前方的女孩离公司大门出口只剩几步之遥。她显然也预料到了自己这次能顺利脱身,居然还有闲暇挑衅地回首,冲岑念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挑衅。
岂有他|妈此的理!你看我今天豁不豁的出去!
岑念心头火起。她后脚发力,咬着牙准备往前奋力一扑,衣服却突然被熊林的助理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
“别别别,你自己拼什么命啊!”
——话音刚落,从斜对角的走廊视野死角区域,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两个穿制服的大汉。三两下的功夫就擒住了那人的胳膊,随即往身后一背,死死地把人摁在地上。
女孩尤不甘心,在地上折腾的很厉害。安保人员之一不敢松懈,半跪在地上掏出对讲机:”西三门抓到人了!赶紧多几个人过来!”
“就差那么一点就让她跑走了,这人也真会挑时间……有空我倒是很想研究一下他们这种人的脑回路。”同事扶起岑念,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怎么关键时刻总有作死举动呢?”
一步之遥,这人就险些DK娱乐的大楼里逃窜出去。要是她先人一步混入人群或是搭乘到交通工具,那人海茫茫,他们到哪里才能把人追回来?
岑念摇摇头,没吱声。她现在只觉得从喉咙到肺叶仿佛都着了火,透着轻微撕裂一样的疼痛感,眼前像是断了天线的老式电视机一样,滋啦滋啦地闪着黑白雪花。急促地呼吸过后,她强撑着走到女孩身边,蹲下看她。
经过一番拼死挣扎,女孩的帽子已经掉落,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背包的拉链也在挣脱间滑开,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撒了一地。除了口红,手帕纸这类东西,更多的就是周边:DK官方出的钥匙链,胸针,手帕……全都印着熊林的签名。
是熊林的粉丝。
“我认得这个徽章。”岑念深深|喘|息了几声,终于开口。一枚银杏叶形状的金色徽章静静地躺着她的手心,边缘已经模糊了。
“这是杏临高中的校徽。正直,求学,自强,成长——自建校以来,校训从没变过。我不知道你做出这种事的时候,有没有在包里偶然翻到过它,心里又是否有过触动。”
岑念顿了顿,还是抬起了女孩的下巴:“初次见面,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学妹。”
女孩的眼影眼线因为汗水糊成一团,看上去分外狼狈,脸上的粉底斑驳成片。
岑念曾被她过于成熟的装扮欺骗过。但现在仔细看过去,她五官还隐隐有一丝稚气未脱,分明还是个孩子的脸。
“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这件事我们私下解决,不要说出去……”
她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挣扎着抬起头,眼里盈满了泪水,惊慌失措地望着岑念。
“我磨了很久舅舅才答应让我去他的健身房帮忙,如果,如果闹大我一定会被家里人打的……对不起我真的是一时冲动,我昏了头了,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边说边突然卸力,整个人放弃了抵抗,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保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把她从地上搀起,双手反剪到背后。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熊林哥哥……全部的时间,零花钱,我都投到了他身上。他在我眼里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我不能容忍他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为什么熊林哥哥不能单飞呢?
青春期的少女时常会愤怒地思考这个问题。
明明在她看来,熊林才是舞台上最出彩的一个人,可资源永远倾斜不到他身上:MV里他的镜头时长比别人短了好几秒,宣发也永远达不到她心中预期,分词总也轮不到他分到最多的字数……即使这样,成员在相处中也没有处处包容他,反倒常常怼人,比如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的江与臣……
她很想为熊林做些什么。
所以当上次听到熊林在健身房里无意抱怨过后,她就把他那天的一番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时刻等待着一个能替他出一口恶气的机会。
“我是真的一时糊涂……你总明白,不可能全部人都是团粉吧?一个团里有喜欢的成员,就一定会有讨厌的人……”
她边说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了岑念一眼。岑念似乎微微动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差一点。把眼前这个女人搞定赶紧和解,不能让人找到家里,甚至闹到学校去。
拿定主意,女孩再次开口,眼泪簌簌掉落:“其实我还有件事没有讲……我,我不仅未成年,还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每天要靠吃药缓解……”
眼前的女孩嘤嘤抽泣着,像是古早小说里霸总最爱的小奶猫,哭得我见犹怜。
岑念叹了口气。
在女孩隐含期待的目光中,岑念抽出纸巾来,貌似无奈地擦干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晚风:
“装你妈|的抑郁,别哭了。”
第29章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 岑念脑海里闪过了自家老娘的身影。她突然明白当年妈妈撕破一贯优雅的形象,轻蔑地对着渣爹留下的东西口出嘲讽时,脸上何以出现了出奇畅快的表情。
——说脏话不好, 说脏话有损形象, 但是对着脑子有坑的傻/逼直抒胸臆, 是真的很爽。
“你,你凭什么说我是装的!”
“那妹妹平时是吃什么药呢?舍曲林, 氟西汀, 马来酸氟伏沙明还是盐酸文拉法辛?”岑念冷笑一声,微微扭过她的下巴,示意她看向散落在地上的几颗酒心巧克力, “服用精神类药物的患者, 饮食上是要避开酒精的。你真有抑郁症的话,这点用药禁忌会不清楚?”
“哪怕你能说出一种抑郁症患者服用的药物,我都愿意当场给你赔礼道歉。不过现在看来, 你就连把我说的药物名称复述一遍都很困难吧?”
女孩涨红了脸, 咬着嘴唇不说话,可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岑念,仿佛想在她身上戳出一个窟窿。
“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抑郁症患者每天经受着怎样心理上的折磨,却硬要扯着这个名号来道德绑架,作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来强迫别人献出同情和包容……”
“真正的抑郁症患者的社会形象,就是被你这种人败坏的。”
走廊拐角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乎是有其余的安保人员在赶过来。岑念松开女孩的下巴, 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
胸针,手环,小卡, 甚至包上系着的丝带。岑念没再说话,把这些东西往包里一塞,重重地拉上拉链,放到女孩脚下。
旁边江与臣的助理也喘着粗气开口:“你也不必扯着唯粉的旗号给自己遮掩了。唯粉对各个成员的感情有亲疏,但最多也就是真情实感的diss一通。像你这样直接威胁人身安全的,不是被爱冲昏头脑,而是犯罪。你——”
“——你们真的以为我会害怕吗?”
女孩的表情一瞬间变了。
她声音轻快,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我还不到18岁。你们又能拿一个未成年人怎么样呢?我从始至终都不需要你们理解,哥哥自然会明白我为他做的一切。”
“明白个屁!”助理红着眼睛骂了一句,接着追问:“之前其他成员收到的死蛇和遗照,也是你的手笔吗?”
她没有回答,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了一些。
在场的几个人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的情绪从故作淡定到羞恼,最后归于一脸无所谓的轻蔑。
不是每一个人的年少时光都是纯白无暇的。
或是练习室里,或是画架前,或是在体育场上,或是课桌旁,有数不清的少年少女双眼明亮,正全身心为了自己的梦想拼搏;也有人心灵早早地溃烂,看似青春的皮囊下是一滩沤烂的泥血和肮脏的灵魂。
已经没有对话的必要了。
岑念拍拍同事肩膀,后者瞪了女孩一眼,低声跟安保人员交流了什么,转身跟着岑念朝电梯走去。
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警察处理。
走廊一侧是清透的玻璃幕墙,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