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别说。”五条却先他一步开口,尾音轻佻,“杰,别破坏气氛。”
夏油在那一瞬间心跳如雷,要出口的话硬生生顿住。五条却丝毫不知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只是捻着那几张检查报告细细地看,嘴角上扬,满满都是“恶作剧得逞”式的微笑。
钓鱼讲究时机——如今饵食已备,是时候收网了。
谢过雷卡,三人返回校园。虎杖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跟五条一同与略显忧虑的夏油道别,坐上返回一区基地的越野。
五条干脆让AI代理驾驶,自己摸出终端,在加密联系人一栏调出某个许久未联络的名字。
“喂?”他拨过去,铃响了三声,对方接起。
暮色染红天际线,高架桥泛着淡淡的绯红,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桃色之中。五条想着接踵而来的计划,心情如多云转晴,霎时晴朗了。
什么噩梦、什么夏油杰、什么和好吵架乱七八糟的,先乖乖待一边去吧!
五条笑着对话筒说:“布谷鸟看见彩虹啦。”
那头微咳一声,少年清越的嗓音传来,“猫头鹰被雨淋湿,从树枝上飞走了。”
“敬下个春天?”
“敬下个春天。”
第六十五章 Chapter 65
结莲帮是活跃于大运河的诸多黑市中规模最大的一个。他们将主要据点设立在一艘五层高的游轮上,唯有持邀请函者可入,内外相当严苛。
夜幕降临,运河也被黑暗笼罩。花船亮起灯,六角琉璃塔在雾气中格外抢眼,放在格外繁华的移动黑市中也不输别家。结莲帮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没人说得清楚,但细细数来,总归没什么好事。
甲板阴影处,一位身穿长马褂的少年急匆匆往内走,遇见看门的便放缓脚步,作出气定神闲模样,连呼吸起伏都控制得极好。看出他马褂上的纹样,那些擦肩而过的走卒们纷纷点头致意,有意无意让出一条路。
乙骨忧太溜进货舱,就着跳动的烛火一个个箱子往内检查,脚步尤为谨慎,脸色也绷得很紧。黑暗中传来锁扣滑动的声响,少年立刻朝那侧转去,拔下墙上烛灯往声音处一扔。灯盏即将落地时,某个箱盖猛地滑开,一只手探出来稳稳接住了烛芯。
“这就不厚道啦。”里面的人爬起来,拎着灯罩左晃右晃,颇为不满道:“我不是通知了么?难道你忘记交接码了?”
场景犹如惊悚片,乙骨松了口气,“五条教官,我是来接应您的不错,但也没说以这种形式……事实上,直到十分钟前,我都完全没接到您会出现在集装箱里的通知。”
五条长腿一迈,从箱子里跨出来,银发被灯照得反光。
“行吧,我就想给你点惊喜——不喜欢吗?卧底一年,敬爱的教官突然出现,告诉自己职责已尽,可以回家升官了之类的。”
话说得散漫,五条手上却没闲。他放下灯盏,在眼罩上轻点几下,零星的数据运行声响起。
乙骨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听着那句话,低声道:“我只是担心里香。她一个人在山本会里待了大半年,虽然定期联络没断过,但总是令人不安。”
“正常,但里香毕竟也隶属夜枭-I,再怎么说还是能自保的,我倒觉得你不用特别忧虑哦。”五条点按虚拟键,整个人的外观开始剧烈变化,仿佛切错了频道的电视机,数据流不断刷新覆盖,将他原本的面貌以电子迷彩彻底改造。
一边说话,他一边向前走,直到与乙骨相对时,已彻底缩水成一个不足一米七、秃顶虚胖的中年大叔了。
艰难地适应着教官的变化,乙骨点点头,“我明白。那么,如果您准备妥当,我们可以走了。今晚是刘与各方金主的会面,宴席相当热闹,干部和多数警力都被集中在宴会厅,想得手理应不难。”
五条对自己的假身份颇为欣赏,原地转了几圈,问乙骨:“怎么样?修改过的迷彩还有破绽吗?”
“没有,天衣无缝。”
“好,在行动正式开始前,你需要谨记一点。”
“您请说。”
五条便皱了眉,往乙骨面前伸出一只手,左右摆了摆,“就是这种说话方式。今晚我是你的远房表亲,一位落魄打工人,由你引荐给结莲帮,而非你的‘上司’。”
“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怎么跟我说话?”教官循循善诱,“伪装课第一节 ,永远不要脱离自己的角色。”
借着夜色掩护,他们离开货舱,顺利登上正面甲板。在帮众看来,一位青级干部戴着个腿脚不便的中年人朝楼上走,前者面色不耐,时不时高声呵斥;后者则不断拿着手帕擦汗,唯唯诺诺地只知道点头。
三楼是一座巨大的接待厅,两侧设席,中央是高高拱起的主位,空出大片场地给歌舞表演。所有摆件皆金银打造,小到筷托亦以美玉制成,规模如舞姬镶珠衔玉的裙摆,奢侈至极。
乙骨带着五条从侧门进入,没引起多大注意。他们一路绕开室内喷泉与待餐果盘,与众多身着长跑的侍者擦肩而过,空气中飘荡着美食与香氛的气味。二人走得不慢不快,没惊动他人,直到停在侧席的某位干部座前。
这人同样穿着长袍马褂,颜色却为赤。乙骨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迪特先生,我把上次提到的家人带来了,希望您给他安排个位置。”
这位迪特先生有一张与衣着极其不搭的高加索长相,见说话的是乙骨,便勉为其难转过身,来来回回把跟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扫视一遍。“他能做什么?”迪特说,“就这副样子也想来结莲帮混饭吃?”
“废柴亲戚”抖了三抖,支吾半天说不出话。乙骨嫌恶地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长辈所托,实在无法推辞。这人别的不行,您还可以派他去做卧底啊——其他优点不见得有多少,但我这位小叔子最擅长闭嘴不说话了,您不让他了解组织深层信息,直接撵去个高风险高回报的岗位,成事大家都好,死了也没啥损失。”
迪特眯起眼,觉得这话有些在理。结莲帮每年派出去卧底的人只多不少,其中多半为干不了其他活的蠢货,反正喂点药就能保证这些人反不了,真没用被杀了也落得清静,倒的确是个提案。
“今晚有一桩大生意,暂且没法指派。”迪特指指场中,“待会儿老大就要来了,你先给他随便捆了扔房里,我们明天再谈这事。”
乙骨笑逐颜开,感激道:“谢迪特先生!这人困扰我许久,总算能摆脱了,改日一定请您吃饭。”
交谈完,乙骨拖着自家亲戚走到末席,自己坐下了,命令中年人蹲墙角,没允许禁止乱跑。
“花活都在裙边里呢,你可别想着犯傻。”他说,抛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粗口,转到席间与其他干部一块交际去了。
被双重训话的五条接收到最后一条关键信息,贴着墙根慢慢挪,就这么闪了出去。迷彩改变的只有他人观测自己时的数值,本身原封未动,因而行动极快,不出片刻便绕了宴会厅一圈,把自己塞进主位背后的橱柜里。
锣鼓齐名,宴席渐渐满人,议论声热火朝天,都在探究这次大集会的主人与其背后交易。五条调高目镜倍率,从衣柜缝隙往外看,能将乙骨在内的整个场地一览无余。
“我果然不适合潜入任务。”他暗暗吐槽,一米九的个子在衣柜中缩成个毛线团,艰难地把自己折叠起来。
雷卡的研究结果证明,他从大空洞竞技馆——虎杖的死对头身上带回的样本与三个月前线人传到自己手中的新型禁药参数匹配,确认为同款。这种东西的成分指标严重超出安全规定,理应被彻底取缔,却时至今日仍在市场上活跃,甚至隐约有流通的趋势。
按理来说,只要有使用案例,治安部队便可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但五条并不满足于表面的查封,为了某个目的,他需要将整条树根一举铲除——不管背后连着的是什么。
为此,监察司需要得到真正的交易证据与文件参考,证明这类药剂已被研发、正式投入使用,并即将或已经流入市场。
经过提前数年的追查,五条手中掌握了三个嫌疑最大的黑市组织——山本田创办的山本会、刘的结莲帮与威森陶德的“铁索家族”。详细信息只指向这三个家大业大的帮会,至于真正的第一手情报在哪,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排除法一一检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