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元帝自然不会让底下的臣子威胁，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否了承安侯的提议。
“这新建立的司，便完全由正副二使来进行掌管，早朝上先说正是，林卿若有推荐人选，可以之后再与他们去说。”
承安侯一滞，这话的意思可不止是在他的脸，而更宣告了一件事，有关买卖官爵与那新成立的司，全部都由那两个人掌控。
这可不算是件好事。
有人心事重重，然而早朝还是如常进行，百官又开始奏报惯例的事务。
及至退朝，萧戎要往兵部而去的时候，大理寺卿秦正拦住了他，对韦尚书含笑说道：“在下想与萧大人商量事情，还请借萧大人一用。”
韦尚书很痛快地便放了人，并对在萧戎身旁，低声说道：“老夫一直便觉得，你并非池中之物，而今你正受重用，万万要仔细办事，既可扶百姓之心，又可以此为契机，圆你母亲的心愿。”
萧戎的眸色一沉，他知道，韦尚书口中的他的母亲，是指长公主。
还未能萧戎多想，秦正便开口说道：“咱们这司连名字都没有，也没有给专门的衙门办公，至于班底更是没有，怕是只能去各自府上先凑合着了。”
“既然如此，今日便先去我府上吧。”萧戎客套地说着。
他并未与这位大理寺卿共事过，只隐约听说过一点关于他的传闻，秦家虽然算不得三公七侯的权贵之列，但也是世代为官，故而秦正的家世放在其他的地方也算显赫。
不过，此人却没有半点京中权贵子弟惯有的骄横，为人为事心思缜密，自其上任大理寺卿以来，冤假错案出现的概率大大下降，又平反了之前几宗重大的冤案。
京中百姓有人直呼他为“青天”。
“都是百姓抬爱，”萧戎与秦正说起这些事来时，他谦逊地说道，“我等为官，自该廉政清明，造福百姓，故而陛下所托之事，着实重大。”
他们说话间，便来到了梁国公府，林曦在这上午时分见到萧戎感到十分的诧异，她出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萧戎向她解释了缘由，又引荐了今日来访的客人，林曦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你商议正事了。”
她说罢，便似一阵清风似的飘走了。
书房中的下人全部都被遣散，他们秘密地在这里从白天商量到了傍晚，秦正离开时，他们二人的神情都看不出来任何变化，让跟着他们埋伏在梁国公府周围的人，大失所望。
黄鹂在树梢枝头鸣叫，天幕挂上了璀璨耀眼的繁星，林曦着一身轻薄的纱裙，端着一壶雨前龙井，来到了萧戎的身边。
“大人最近比往日更繁忙了。”她一边有些抱怨着，一边又给萧戎倒了一盏清香四溢的茶。
萧戎接过茶，一口饮尽后，说道：“我早先查到的，布置好的东西，都正要在此刻用上，唯有将大衍之中那个隐藏最深的蛀虫拔出，方可一劳永逸。”
她一手撑着脸颊，看着萧戎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大人总是这样认真。”
他看着她眉眼含笑，心中便被一腔的柔情填满，萧戎微微一顿，想起方才与秦正商讨过的事情，而后对林曦说道：“卿卿，你也是知道的，这次的事情，八成与太子那头有所牵扯。”
林曦点了点头，故作不服地说道：“大人太小瞧我了，我都听到林婵在说那些事情了，又怎会被承安侯府所迷惑？”
他看着她那双琥珀似的清澈眸子，心下便又是一软，有句话就在嘴边，可偏偏便说不出口。
可你太善良，总会被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磨到心软的。
不过，这话他到底没说，只是揽过林曦不盈一握的腰肢，滑过如蝉翼般轻薄得纱衣，垂首在她的耳边吐出炽热的话语。
“你不必担心做错任何事，无论你做什么，总有我的一份，我自会帮你。”
她怕痒，便下意识蜷缩躲避着，而她整个都在他的怀里，无处可躲。
第五十四章凭据
天日渐转凉，秋风将乌云吹得翻涌，正是在这样的时节里，明镜司横空出世，并在不知不觉间便掌握了有关许多人的证据。
无论是清正廉明的中流砥柱之臣，还是心中只有自身利益全不考虑百姓的卑劣者，一并人人自危。
“秦大人，”明镜司的衙门里，萧戎拿着刚搜查出的证据，来找秦正，并开口说道：“基本上，都是在指向那一位了。”
“既然如此，便上奏陛下吧。”
明镜司的正使与副使，一齐入了宫，在御书房里呆了很久。
当日傍晚，皇宫之中便发出一道圣旨，下令封锁东宫。
彼时，林婵还在慢条斯理地染着丹蔻。
这消息来得太快，封锁时已是深夜，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而承安侯府中，一向关心女儿的承安侯夫人，却是最早地得到了消息，当下便要递牌子入宫面圣。
“你一个妇道人家参与这些作甚？难不成以为这是后宅之争的小事？”承安侯也被这消息搅得心神不宁。
“林泽之，”承安侯夫人直呼着他的姓名，“你我夫妻二十余年，我还不了解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若是敢寻求自保，舍了婵儿，”她的语气中隐隐有着威胁之意，“你别忘了，你当年身如草芥之时，是谁助你直上青云。”
承安侯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就知道，每当一出现这种争吵的时候，他的夫人便总爱提当年之事作为要挟，要他妥协。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舍了自己的女儿吗？”
以承安侯府与东宫的关系，若此次东宫出事，承安侯府上下，也必定会受牵连。
平静的黑夜之下，潜藏着暗流汹涌，人心惶惶，不知明日又是何光景。
数日之后，早朝时，秦正长篇大论，将所查证据与推断一一摆明。
各个被提及的官员，均称冤枉，然而证据不可辩驳，铁证如山，任凭如何狡辩也是狡辩不了的。
“除了那些之外，”秦正后退半步，让萧戎突显了出来，“臣还要上奏太子妃林婵连同承安侯府，正是此卖官卖爵之风盛行的罪魁祸首。”
被提及的两方俱是心神一震，太子先沉不住气，对萧戎说道：“若无证据莫要抹黑，孤的太子妃安于内宅，怎会如此为非作歹！”
而承安侯也在之后接道：“正是此理，萧大人莫要将自己的心思代入进来。”
承安侯则在引导着其他人，去想早先萧戎宣称与承安侯府决裂的事宜。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各有目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间或夹杂着或赞同他，或反对他的言论。
而萧戎完全不为这些言论所动，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仿若松柏，“陛下，臣不说空口白话，一切以事实证据为准。”
“父皇，”正在萧戎要开口说的时候，太子忽然对元帝说道：“这几日来由于那买卖官爵之事，早朝的时辰无限拉长，但六部都有自己平日的事务处理，如此怕是会耽误的，儿臣以为，不如就将明镜司正副二使，以及承安侯留下，余下的官员，先行回去处理平时的事务。”
元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继承人，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话，偌大的金銮殿里只剩下与之相关的寥寥数人。
萧戎瞧着陆煜临走的时候，似是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只是人多耳杂，到底未曾出口。
金銮殿中的气氛陷入了寂静之中，没有人先张口，甚至连个大声喘息的人也没有。
还是萧戎率先开口说道：“臣带人抄查各个官员府邸之时，大都能搜查出这样一张凭据。”
萧戎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张纸，那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明了一切，还有按下的手印和印章。
这次不是他故意造假，伺机诈出内幕，而是真的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
太子瞧见了那张纸便是呼吸一滞，他想过，或许会有人想接着那张凭据，从他这里或是敲竹杠，或是自保，却没有想到有这样想法不在少数。
好处已经给你了，为何不早早焚毁证据？
太子气得简直想跺脚，然而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一开口，便是要与承安侯府撇清干系。
他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写满了夸张的惊愕，直指着承安侯说道：“岳丈，孤敬你一句岳丈，没想到你在背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