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昏迷之中,毫无知觉的萧戎如何能将药汤咽下?
棕褐色的汤汁顺着他的唇边滑落。
所以还是把他叫醒吧,林曦想着,刚要张嘴,便又扫见了快要渗透绷带的殷红,苍白的脸色与眼下的青黑。
你忍心叫醒他吗?
可是药还是得喂的,林曦叹了口气,将一口药汤含在口中,那苦涩的味道简直让人想直接吐出来,她狠了狠心,覆上了他的唇,将口中的药汤渡给了他。
萧戎悠悠转醒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口中的苦涩,与唇边的柔软,他将苦涩的药汤咽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那柔软,也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离开了他的唇边,他看见,林曦的脸上飞其两抹红霞,唇格外的红润,像是沾了露水的花瓣。
“你醒了。”她的话有点结巴,脸上的红晕扩散到了耳垂上,红得仿佛是正在滴血似的。
“方才,吴奎告诉我,你被昨夜的黑衣人砍了一刀,叫我来照顾你。”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萧戎看着她,柔和了眉目,眼角带上了一点笑意,说道:“那方才是在做什么?”
“你喝不下药,我帮你而已。”她说着转过了身去,想要暂时从这个房间中逃离。
萧戎哎呦了一声,吓得林曦一瞬间便放下了这个念头,凑在了他的跟前。
他看着那双眼眸,清澈得可以望见底,其中毫无作伪之意,全是真切的关心,他不自觉地加深了笑意。
“你笑什么?”林曦瞪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却全无杀伤力,反倒使萧戎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
“别笑了,伤口都裂开了。”林曦佯装怒意地说道,转身出门取了新的绷带与止血的药膏来。
“我来帮你换药。”
说着,林曦撩开了萧戎的上衣,深深浅浅的疤痕撞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想起来他曾经说过的,他曾在北境,在与荒族作战的第一线。
这些疤痕大抵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她的动作不禁放得更轻,
“被吓到了吗?”萧戎此时倒是有了难得的好心情,也生出了逗弄林曦的心思。
只是林曦一边解开着绷带,一边摇着头,抿紧了唇。
绷带之下,是更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肉向外翻卷着,血还未干。
她有点看不下去,稍微地别开了眼。
“果然还是怕了。”萧戎看着他说道,他能明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连指尖划破的一个小口子都会都金豆子,都会担心留疤,他这样的一定是吓到她了。
这般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对林曦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还是我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眸中浸润着粼粼的波光。
“你怎么哭了?”他伸手,抹去了固执的不肯离开她眼眶的泪珠。
她沉默了良久,直至将药重新换好之后,才看着男人含着笑意的眼睛说道:“太疼了啊。”
萧戎的动作一滞,便听到她继续说道:“那么多的伤疤,你是不是很疼?”
他想说,他不疼,他已然习惯了,然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从前的伤疤处,那些他以外自己遗忘了的疼痛一并重新翻涌了出来。
怎么会不疼呢?利器刺入血肉的时候,其实是会疼得想死的,只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他分明是他们一心拥护的将领,他怎能展示出自己的脆弱,动摇军心?
他看着林曦滚滚而落的泪珠,听着她略带着一点哽咽地说道:“我在家中时,曾经想学厨艺,但是一不小心,就用菜刀切到了手,血冒出来的时候,手就会很疼,你身上那么多的伤疤,所以一定曾经特别疼过。”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这样伤痕累累的人,若说能与之媲美的,便只有三年前,她无意之中在江水中救下来的人,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模样,堂哥一腔好意,以帛巾覆其面,说这样可以省下日后的争端。
“所以,快点好起来,就不会疼了。”她泪眼朦胧,却是扯出了一个笑容,将那碗已经放凉的药递给了他。
萧戎直接将药汤一饮而尽,这些年来,他早习惯了苦涩的味道,而今日他却从这碗苦药里尝出了一点蜜糖似的甜,是一种从未到达过他心底的甜。
他看着她,微笑着,在滇域府的医馆里,坦然地说道:“我心悦你。”
此时阳光正好,拨开了乌云,照映进房间里,驱散了所有的潮气与冷意,树梢的鸟儿发出悦耳的鸣叫,林曦呆愣在原地,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给萧戎喂药、换药,心疼了一下他,就忽然、忽然这样子了?
林曦脸上的泪痕未干,红晕就又爬上了她的双颊。
“大人在说什么?”她装着傻,飞似的离开了屋子。
再推门进来,就换了个人。
“将军,”五大三粗吴奎粗着嗓子问道:“夫人怎么被你气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一)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模样,堂哥一腔好意,以帛巾覆其面,说这样可以省下日后的争端。
堂哥:早知道卿卿就嫁了这个混蛋,老子才不弄这一出。
小剧场(二)
“将军,”五大三粗吴奎粗着嗓子问道:“夫人怎么被你气跑了?”
萧戎:我要被你气死了。
大家新春快乐哟~~~
第二十六章回京
萧戎并未因为自己的伤势就让一众人等一直留在滇域府,那些黑衣人若是发现他们不曾离开,只怕是会再组织一波攻势,来杀向含,所以他便带着伤,与其他人一并返回京城。
从滇域府到京城是一段极为遥远的路,他们大约又走了一个来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夏末快要入秋了。
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曾对她说出过那句话的缘故,林曦总是在躲着他,那已然不是无意,而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刻意,连王续都来问了他一句,“你和夫人怎么了?”
他就是告诉了他夫人一下自己的心意,怎么会就变成这样?
一路上,萧戎百思不得其解。
及至回到了梁国公府,看到了庭院里开谢的桃花,他方才想起来,先前她也曾隐晦的拒绝过他一次的。
总归他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不如直接去问。
他来到了久无人居住的小院,推开了几个月未曾开启过的房门,林曦就坐在床榻上,呆愣愣的,似是想什么想得出神,阳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也仿佛化作了一束光。
“林曦,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
她猛然回神,便撞进了男人柔情又热烈的目光里,这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然而萧戎却不许她逃避,他走得更近了些,捧着她的脸,看着那双杏核似的眼眸,又说道:“我心悦你,你为何要一直躲着我?”
为何要也不说不喜,只一味躲着?
他的目光似火,却又充满了能让人溺亡其中的温柔,她想继续躲,但是他的手捧着她的脸,让她只能看着他。
僵持之下,林曦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在讽刺,又仿佛是在委屈,说道:“萧大人,你说你心悦我,可是直至今日,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萧戎一怔,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萧戎,字景略。”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可是,名字不过一个借口,若只是如此,林曦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毕竟想要知道名字,她可以随便的问一个国公府中的下人,他们都很清楚主人的名字,而时至今日,她也未曾问过,不过还是因为其他的心思罢了。
男人目光灼灼,似是非要她今天将所有藏在心里的话尽数说出,才肯罢休。
她终于一气之下,甩开了男人的手,转过身去看着墙壁说道:“萧大人,你不是还有个念念不忘的人吗?”
她不希望,他心悦她,不过是所求之人,求而不得的代替品。
“那只是个幻影,我不知道那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萧戎显得有些急切,“亦不知道,她是否存在。”
他将林曦环抱在怀里,在她的耳侧说道:“我所见、所知、所闻、所感、所爱之人都是你。”
庭院里的榴花随着清风簌簌落下,桂花悄然钻上了枝头,绽放着、散发着艳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