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欣失望地从店里走出来,街道车来车往如流水,店铺门口流淌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处处彰显繁华和热闹。
她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这种被世界抛弃,孤零零的,没有归宿的感觉,和眼前繁华的景象隔着一道屏障,切割出两片不同的天地。
“嗨。”
陆知欣回神,一个不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
年龄看起来不大,顶着一个锅盖头,骷髅头半袖花色的短裤,踩着一双露脚趾的拖鞋。
他的头发染成红色,太阳底晃的人眼晕。
这身打扮莫名给陆知欣和跳广场舞的时髦大妈们一较高下的错觉。
他晃了晃手机,笑得流里流气:“同学,想和你做个朋友,留个联系方式。”
陆知欣心底掂量了下,仔细找了一个借口:“我没手机。”
“不是吧,”锅盖头太过不可思议,嘴巴大得可以扔进一颗鸡蛋:“这年头谁能没有一个手机。”
陆知欣神态维持着从容不迫,她刚才把手机关机扔包里,跟没有是一回事。
所以不必担心突然来个电话,拆穿她的谎言。
锅盖头自说自话:“你是不想给我是吧,其实不是我要,我是替人要。”
他扬了扬下巴,对准后边树下的一个人比了一个手势。
这人头发两边是剃光的,中间留着那一把跟扫帚的头一样,齐刷刷地往后倒。嘴里叼跟烟,吞云吐雾。人挺胖的,身上像涂了黑粉,锅底一样黑。
见陆知欣的视线朝他看来,抛了个油腻又恶心的媚眼。
他身旁站了两个人,双手插兜,跟问要联系方式的这一位装扮差不多,同是锅盖头。
你们是帮派组织吗?今日她撞上的是传说中的大哥,带领着二弟,三弟,四弟出来闯荡。
红毛锅盖头问道:“现在愿意给了吧!”
“不愿意。”
陆知欣脑补一出他们拉帮结派的日常,傻愣愣地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了口。
红毛锅盖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哪个区上学,城西育才职业中学李强凯凯爹你没听过吗?”
“没有。”
陆知欣挺意外他们的学生身份,染发这是学校允许的吗?脑子搜刮了些他学校的消息,疑问便解释通了。
育才职业中学在她们学校下边,管理松散,教室装WIFI学生随意上网。
描述这所学校,统一用一句话:“进去一个,出来三个”,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有了孩子。
红毛锅盖头表情开始有些不耐,他狂妄地威胁,一根手指横在空气中:“那你现在听说了,联系方式能给了吧?不跟你废话了,要是想早点离开,这联系方式你必须得给。”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被人扣着,往外一扯,骨头发出“咔”的一声。
余时州擒住他的肩膀,压着胳膊往下按,声音冷若冰霜:“你他么再指一下试试?”
红毛锅盖头的手臂弱得跟鸡的爪子似的,绵软无力地下垂,毫无反击之力。
他步伐不稳,趔趄地向前几步,汗滴直往下流。
树下那群人,看到情况有变,匆匆忙忙地跑来。
余时州像是扔垃圾一样,甩开红毛锅盖头的胳膊,被后边的人扶住,勉强站稳,没有倒在地上。
余时州解决完他,快步走到陆知欣面前,收敛了眼里的戾气:“你没事吧?”
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端详着她,语气出奇的温和。
陆知欣动了动唇,扯出一抹笑:“我没事。”
十分感激他出现得这么及时。她刚想再开口,那群人过来了。
扫帚头脸上挂满了殷勤和讨好的笑容:“州哥,咱哥俩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你还是……”
余时州没功夫和他续旧,斜睨着他,阴阴沉沉地说了:“黑胖,在职高混得不错嘛!”
“没有,我的靠山还不是州哥您。”
扫帚头讪讪地笑了笑,恍然大悟地说:“这是嫂子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今天冲撞了嫂子,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他使了个眼色,三个锅盖头站在一排,客客气气地开口道歉。
余时州不解释,陆知欣识相地没有说话,黑胖的嫂子就这么喊了起来。
他叹口气,语气透出羡慕:“还是你们嘉禾美女多,嫂子,你身边有合适的对象吗给我介绍一个?我有眼光,会做饭,阳光自律爱干净。”
相亲呢?大哥。
陆知欣微微摇摇头,态度模棱两可。
有也不会给他介绍,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
带着一片“嫂子下次见”的背景音,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
陆知欣问道:“你们很熟吗??”
刚才他们聊天提到的几个人,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余时州点头:“初中一个学校,经常一起玩,他人不错,很讲义气。就是感情经历有些惨淡。”
他勾起了陆知欣的好奇心,漂亮的眼睛望着他,摆出倾听的模样。
“黑胖初中追了一个女生三年,女生说她心思都在学习上不考虑谈恋爱,但她初三下那学期找了男朋友,到毕业还在谈。”
陆知欣心底多多少少也有些同情,感情里只有一方努力是没有用的,一方在岸上等候,另一方早就驶出海平线。
“那她有了男朋友,黑胖还追吗?”
余时州语气懒懒地说:“不追了。”
好惨,黑胖放弃该多伤心啊。陆知欣心里想。
他补充了一句:“毕业时把她男朋友打了一顿。”
“?”
陆知欣脸上的表情瞬间破裂开,她收回前一秒产生的同情。
她问道:“你也参与了?”
“没,我可没动手。其实没打几下,那女生也在场,一直拦在前面,总不好对女生动手。”
余时州不紧不慢地讲这些话,停顿了二秒,“我挺同情他的,比我还惨。”
为什么听着有些不对劲?他是编了一个故事,借机敲打她吗?
陆知欣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目光落在他的黑发上,沉默了一会。
蓬松的短发,刘海朝两边分开,不遮挡眼睛,露出一点额头,显得清爽干净。
“看什么呢?”余时州一头雾水。
陆知欣脸上挂着笑:“你发型比他们好看。”比他们正常,有学生样。
余时州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心跳加速,神情浮现了一点慌乱。
他雀跃地说:“我人也比他们好看。”
粉短袖笼着陆知欣清瘦的肩膀,胳膊又白又细。
温润的杏眼含着笑,里面的光又软又亮 ,从骨头里流淌出赏心悦目。
广场的钟表滴滴答答,掐到了整四点,秒针驶过的这一秒,他和她一起度过。
余时州双脚沸腾起来,他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又愿意出来了?”
天知道他收到消息多么开心,像奄奄一息垂死病中对活着不抱希望的人,恰好赶上一位神医路过,妙手回春,恢复了生机。
陆知欣垂着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衣摆,轻描淡写地说:“正好下午没事。”
她清凌凌的眼睛,望向别处。避开他的探究。
余时州感觉她有心事,脸上的笑容变淡,止住泛起的荡漾。
唇瓣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街边还有好多小吃,充斥着花样的叫卖声。
烤羊肉串的大叔穿了件背心,露出花臂,两只手全部被羊肉串占领,白色的烟雾和空气轻柔地撞击。
陆知欣闻到味,看了过去。浑身仿佛被巨大的电流击中,胸口堵着一团化不开闷气。
烤架上铺着满满一层羊肉串,一半是新放的,肉经过筛选,白色的肉丁夹在中间,被艳红的肉包裹。
它的位置是那么特别,那么引人注意,那么具有视觉冲击力。
“你想吃了,我去买。”
陆知欣抬起手,攥住了他的胳膊,表情变得急切了起来:“我不要吃。”
她的眼底覆盖着惊恐,声音都在抖。
余时州纳闷地说:“你是唐僧附身了吗,怎么听到吃肉怕成这样?”
那股恶心又升了上来,陆知欣跑到一边。
她蹲下身,缩成一团,显得孤零零的可怜。
“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余时州惊慌失措。
陆知欣干呕了半天,吐不出来,但是稍微好受了些。
因为吃了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