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淡定地翻了页佛经,脸上一副早就看穿一切的表情:“能是谁,燕许依呗,桓王还有什么朋友。哦,对了,她在你那里,应该叫赵燕。”
王明珠愣了。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王权笑着眯起狐狸眼,看上去一点都不抱歉:“你嘴里那位大帅哥,其实是西域燕落国长公主,几年前和亲而来。在大婚当日捅了景王一刀的英雄美人,正是她了。”
王明珠的表情,活像被人打了一拳。
许久之后,她才还魂一般,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那......她......这,可,她,这......”
王权摸着她转不过来的脑瓜子,笑着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可顶半边天。”
这话饱含深意,噎得她不住地咳。
她呛得肺管子都要掉出来,缓了半天。满脸通红地问:“皇帝知道吗?”
王权挑眉:“皇帝什么不知道,那东西可精了。别看他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心里蔫坏得很,我看啊,他这回八成是装病,挖好陷阱就等着林太尉他们跳,说不定还能挖出来什么盘根错节的东西。”
短短一炷香内,王明珠的世界崩塌了两回。
王明珠捂着脸,心里盘算了一阵,发觉皇帝似乎确实病的不深,讲起自个儿八卦的时候眉飞色舞,脸色红润,就差下地跑两圈散散力了。
王权的声音悠悠传来,似乎意有所指:“像你这种玩不过他的人,还是别老往他跟前凑了。和他关系好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王明珠脑子再昏,也还是记得,这位五哥小时候,做过皇帝的伴读。
于是她问:“你的下场,好吗?”
王权敲她的脑袋:“就这么期盼我早点下去吗?傻丫头。”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过了一阵子,他才叹息一般地说道:“我其实也不算好。”轻飘飘的,如一缕烟。
周敬端坐在马背上,手心攥着支穿云箭,表情阴沉。
子时三刻一到,他遥遥看向天边一朵火红烟花,沉默着将穿云箭送了上去。
策马行至宫门口,那里早有林太尉的人手候着,各个举着火把,将宫门照得恍如白日。
桓王低声问:“林太尉呢?”
为首的一个将士答道:“与右相在御书房。”
桓王接过旁人递来的火把,隔着火光,看清了此人的脸,居然是御林军统帅。
皇帝最牢靠的一层防卫,居然早就是他人囊中之物,不知该说他昏庸失察,还是该说林家人手伸得过于长。
周敬端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漆黑长夜,目光复杂,道了句:“动手吧。”
......
喊杀声阵阵。
宫门被涌进来的叛军撞开,仅有少数侍卫还在负隅顽抗,被洪水一般的叛军淹没后,不知尸骨去了何处。
桓王骑着马,迈过长长石阶,就这样提着剑冲进了大殿内。
他看都没看龙椅一眼,见殿内没有要找的人,便调转马头往另一个地方跑去。
百里之外的广德寺,王明珠目送圆圆与王勉上了马车,扭头激动地抱住周云璧,看表情恨不得在她脸上亲两口。
解救王家过程十分顺利。
林太尉以为,大事将成,王家上下也就只有王靖一个会武的,掀不起什么波澜,就暗中将人手撤回了大半。正巧被赵燕等人钻了个空子,他们以穿云箭为号,里应外合,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人抢了出来。
王明珠没想到,来救人的队伍里,还悄摸跟了个灰头土脸的景王。
这位大爷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么出糗过。他接过王权递来的干净外套,把脸上沾的泥土擦尽,才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重物,道:“给,虎符,你赶紧回去救驾。”
能轻易调动天下所有兵马的虎符在这位的手中,仿佛是一件不值钱,也毫无欣赏价值的摆件,随手就丢给了旁人。
王明珠颤着手接过虎符,触感温热,也不知这位捂了多久。
王靖目瞪口呆地盯着虎符,都要给妹妹跪下了,王权也十分震惊:“周敬鸿居然把这个交给你?”
景王没好气地道:“是啊,给我怎么了,我正打算趁人之危。老子最稀罕看文武百官吵架掀屋顶,最愿意三十五岁就心力交瘁而亡。”
赵燕牵着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笑呵呵地走过来看景王两口子打嘴仗,王明珠看见她,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心里十分纠结。
若跟着景王算,她应当是自己的长辈,但若依着玉棠公主算,她又是自己的晚辈,理了一遍复杂混乱的关系,僵硬地朝她问了个好。
赵燕装作没看到她的尴尬,将缰绳塞进人手里,一拱手,又像个大侠了:“桓王妃娘娘,我朝兴亡大事,就交给你了。”
王明珠闻言,被泼了鸡血一般,立刻热血上头,骑上宝马,掉头就往京郊大营跑,身后跟着个迅速进入状态的王大指挥使。
摸到京郊大营的门,见着义愤填膺的折荆公主后,她才隐隐发觉哪里不对。
这活儿为啥交给她?
刚才王家那么多人在,怎么她就接下了!
这时候后悔已来不及了。折荆公主与将士们整装待发,只等王妃一句调令,她只得匆忙地洗了一把脸,换上折荆奉上来的私服,肩部略宽大,胸口处有些闷,不过无伤大雅。
骑上折荆牵来的漆黑大马,朱红缰绳紫金鞍,王明珠着素衣白裳,手执火把,映得她容貌娇丽,眸若天星,隐隐有肃杀之威严。
一时间,偌大的军营无人敢出声。
她也不多废话了,调转马头飞快往城门赶,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片黑甲将士。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好飒。
☆、子夜宫变
折荆公主与连将军等人向来是守军令、识大体之辈,见虎符如见统帅,愿为王妃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城门渐渐地近了。
守城的郭将军见不远处涌来一片火光,作为京中仅剩的皇帝亲兵,他不但分出人手支援宫中,更要死守城门绝不让敌人踏入一步。
他见此,扯着嘶哑的嗓子冲城下的白衣人大喊:“来者何人!”
王明珠看不清他的脸,心想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好歹认得折荆公主和连将军吧,再不济,王大指挥使还在后头跟着呢。
她也扯着嗓子大喊:“我是王家九小姐,虎符在此,率京郊大营前来救驾。”
郭将军一脸诧异:“王九小姐,不就是桓王妃吗!逆王本尊正在宫中谋权篡位,谁晓得你是不是也包藏祸心!”
虎符已被火燎得滚烫,她仍牢牢握在手心,朝上头一亮。
折荆公主凑去接过她的火把,王明珠这才有手往袖中袋套去,急出一身汗,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张被汗浸湿的和离书。
王明珠眼睛亮的吓人:“桓王周敬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设计将我囚于王府上,害我做七年活寡妇,又企图篡权夺位,连累我王家百年清白名声,实在难以容忍。”
她将和离书举过头顶,举得比虎符还要高,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到。
王明珠攒足了劲,大喊道:“现有和离书在此,我王明珠从此与桓王恩断义绝!速速放我入城,我要活捉逆王,雪我耻辱!”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得所有人不敢言语。
城头上的郭将军与身旁人交流了一会儿,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没过多久,城门“轰隆”一声,徐徐打开。
王明珠将和离书揉成一团塞在腰部,拿过火把第一个冲进去。
郭将军抹了一把汗,遥遥望向那道白色身影,腰间一抹红绳,素练垂至身后,长发来不及束便随风散着,那姿态那模样,风采甚至压了折荆公主一头。
郭将军喃喃道:“以前怎没听说过王家有这般人物。”
方才城墙下,这位王妃娘娘的话是否发自肺腑,周云英不敢想,也不敢问。
现在她眼前最要紧的,还是捉拿叛贼。
随着手执虎符的王妃冲进宫门,见着遍地尸首,有些惨不忍睹。从未见识过战场残酷的王明珠唇色发白,犹自镇定地发令:“王靖、连子辛二位将军,烦请料理逆党,如有反抗就地格杀。折荆,随我进宫救陛下。”
三人神情皆厉,拱手道:“是。”
王明珠一路马不停蹄地跑,抽空粗略地扫过地上血色,她的心已悬得不能更悬,一路奔过来早已脱力。她早在城门口就将火把随地一扔,如今依旧高举着虎符,仿佛要凭它吊着自己的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