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岳负责送宋玉君回去,徐言锡和宋志宏回到席上继续吃酒,陆其琛则独自在外头守着。
送宋玉君回去的路上,秋岳问她:“请问宋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陆其琛?”
“陆其琛?”起初宋玉君一下子没想起来这号人物,念头一转才模模糊糊在方才发生的一切里抓住徐言锡说的“其琛”二字。
宋玉君点头答说:“是。”
秋岳纳闷,既然不认识,陆其琛为何无缘无故帮对她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的宋玉君?难道是陆其琛故意为之,而她真正的目的是借宋玉君的手让徐言锡于危险之境?可陆其琛的家世背景他仔仔细细调查过,她家世代无人为官,更莫说与官场上的人有关联,按理说不应该被人指使,那么她到底图什么?
宋玉君看秋岳眉头紧锁,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问他:“秋大人,怎么了?”
秋岳摇摇头:“没什么。”
秋岳犹豫片刻后道:“姑娘是大家闺秀,今天这样的场合你不该出现,更不该穿这一身衣服出现。秋某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但为了姑娘好,姑娘往后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宋玉君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殿下。”
可惜今日她闹了这么多误会也没能单独和徐言锡说上一句话。
传闻自打废太子迁出东宫后,东宫夜里常常闹鬼,弄得众人都不安生。渐渐地,宫墙内谣言四起,竟有人传二皇子德不配位,以致神明不悦,这才降下警示。
这样的无稽之谈皇帝自然不会相信,更不可能放在心上。只是谣言愈演愈烈,于皇室权威而言始终算不得好事。
为避免宫中风言风语持续发酵,圣上便让徐言锡以监工水坝为由,暂居王府。而另一边,圣上暗中安排了人手调查东宫闹鬼一事。
昨儿宋玉君听人说都城来了一位高人,最擅捉鬼斗法一事。鬼神一事虽说虚无缥缈,真假难辨,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还是想提醒徐言锡一句。只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察自个儿是病急乱投医,且不论那位所谓高人来路如何,若是真贸贸然请那位高人去捉鬼,今上知道,必定不高兴。
鬼神之说,今上向来不信,也十分忌讳别人提。
特别是先皇后故去之后,今上听不得鬼神一说。
秋岳追问:“是否需要秋某代为转达?”
“多谢,不用了。”过了会儿,宋玉君突然又改口道:“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烦秋大人。”
“姑娘但说无妨。”
宋玉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秋岳:“这东西是前两日三皇子送给我的,当时他给的急,我一直到找不到机会还回去。不知可否麻烦秋大人帮我送回去?”
秋岳犹豫,似有为难之处。
宋玉君猜想他是觉着由他去还不妥,于是她凝眸浅笑:“无妨,原是我的请求不合宜,改日我找机会还回去便是了。”
看宋玉君的神情,她似乎不是很情愿去找三皇子。罢了罢了,让他帮忙送个东西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岳忽又改口:“不要紧,我带回去交给三皇子身边人,由他们送回去。”
“那便有劳你了,多谢。”
*
宴席散了之后,宋志宏等人送徐言锡上马车。
徐言锡俯身上车却又突然转过身吩咐陆其琛:“你也上来。”
陆其琛暗道不妙,不知道徐言锡又在琢磨什么。
陆其琛笑笑:“殿下何等尊贵,小人怎敢……”
徐言锡只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只管上来。”
“殿下,我有点儿头晕,在车上更晕,怕给殿下添麻烦。”
“你不肯上来?”他顿了顿,不知是有意让她心惊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故意说:“那好,我下来陪你走回去。”
陆其琛把头摇得跟大摆锤似的:“不是,不是。”
旋即,她二话不说跳上马车,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车夫技术好,马车一路缓缓前行且又稳当。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舒服,反而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巴不得马车磕到哪儿,弄出一点动静来,也好让徐言锡打量她的目光能往别处放一放。
徐言锡面无表情问她:“说说吧。”
陆其琛知道他问的是宋玉君的事,好在方才等他们出来的功夫,她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陆其琛:“几天前的灯会上小人曾见过宋家姑娘,那时小人听见宋姑娘的侍女称她为‘宋姑娘’。小人便猜到一二了。整个都城,这么好看的宋姑娘除了宋将军的小女儿之外,没有第二个。”
陆其琛抬起头注意徐言锡的表情。他还是那副该死的云淡风轻的鬼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
“继续说。”
“所以刚才其实小人认出来宋家姑娘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人……小人自然也不例外。”说着她又急忙摇着手解释:“当然,小人知道自己是癞(1)蛤(1)蟆,高攀不上宋姑娘。只是想在宋姑娘跟前讨个好而已。加上殿下今儿是来赴宋公子的生辰宴,想必他与殿下交情不错,那他妹妹自然也不会对殿下有什么企图。”
“还有呢?”
“小人猜测宋姑娘约摸是来寻兄长的。她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出现在酒馆那样的地方,应当是不想被太多人知晓的,这才自作主张帮宋姑娘掩护。”陆其琛瞄了徐言锡一眼:“这事是小人太冲动,欠考虑了,请殿下责罚。”
“为这事罚你,我怕以后你三天两头就得来我这儿领罚。下次注意点便是了。”
陆其琛抬起头,四目相对,她又立刻尴尬地低下头。她心里直犯嘀咕,她这颗脑袋到底还能不能牢牢的粘在她脖子上?
这一日,徐言锡回了东宫。
傍晚,徐言锡吩咐宫女烧水沐浴。等水的功夫,徐言锡在殿内处理公务,陆其琛便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天,时而数一数飞跃而过的鸟雀,时而看着浮动的云,漫天漫地地想她该怎么从这个世界逃出去。
不多会儿便有宫女来报:“殿下,请移步浴房。”
闻言,徐言锡放下手中的笔出来。陆其琛见过礼,徐言锡擦过她的肩,背对她向外走。陆其琛也没多想,再次抬起头盯着蓝天发呆。
徐言锡走出去没两步,发现陆其琛没跟上来,遂转身看向她,正好看见她像个孩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成群结队飞过宫墙的鸟雀。
徐言锡道:“还不快跟上来?”
陆其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指着自己,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言锡。
“是不是还需要我过去请你?”徐言锡顿了顿:“也成,你好好在那儿站着别闪了腰,我这就过来。”
陆其琛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跟上去。
行至浴房,宫女们脱下徐言锡的外衣,打点好换洗衣物和热水便退了出去,陆其琛便也跟着往后退。
谁知道徐言锡突然叫住她:“你去哪儿?”
“去门外给殿下守着。”
方才是她大意没跟上来,做人贴身侍卫的,洗澡的时候当然也该在外面守着才是。
徐言锡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留下来伺候我沐浴。”
陆其琛脱口而出:“什……么?”
徐言锡没理她,径自走入浴池。
陆其琛见他光着背,忙背过身。她震惊之余,不死心的挣扎:“殿下,这……我初来乍到的,怕下手没个轻重,伺候不好殿下,还是让外面那些女官们来吧。”
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帮陌生男子洗澡!
这不是疯了吗?
“我不喜欢让宫女内侍伺候。”
陆其琛不满,嘟囔道:“我也不喜欢伺候人洗澡啊。”
徐言锡扭头扫过来一个没那么友好的眼神:“你说什么?”
沐浴一事,一向都是秋岳伺候的。说是伺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就是帮他添点热水,搓搓后背而已。
徐言锡:“我的贴身侍卫本就该做这些。”
陆其琛小声抱怨:“可你当初也没说啊。”
徐言锡还是那个要死不活的目光,看徐言锡的架势,今儿她不帮他洗这个澡,这事是过不去了。
奸商!徐言锡这个奸商!
当初他要早说这一茬,打死她都不会答应来。
陆其琛眼一闭,雄赳赳气昂昂,阔步走过来。
洗就洗,这有什么的。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而言,被看光的人是徐言锡,她又不吃亏,也不会少一块肉,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