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4)

作者:云山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王兄,是我教女不当,让你看笑话了。”崔成面露愧色,对着身侧中年男子作揖。

那男子看着与崔成年龄相近,但崔成样貌儒雅,相比之下,他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

身旁王祁的眉宇与这位如出一辙。

从样貌上判断,应当是王祁的父亲王晖。

但着大梁秘书少监的官职,据说写史严谨,即使与官家入对,他也寸步不让。

相比之下,王祁与这父亲的性格,全然不同。

“王兄也看到了,我这女儿性子着实跋扈。她母亲早逝,都怪我没有好好教导,怕是成婚这事,还不到正当时候。”

崔成叹了口气。

“待再过几年,她性子收了些,我们再商议罢。”

王晖倒是神情并无多变,反扫了眼这厢的姐妹两。

“也罢,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呢。”

说得是客套话,但听着已然给了崔成台面下。

崔成又是惭愧一揖。

转头收了情绪,对着崔蓁换上她熟悉的斥责神情。

“图画院的先生们最近说你虽天赋不够,但功课还是认真的,我也当你是收了性子,没料到,你竟又欺负你妹妹。”

崔蓁心下只想作一个白眼,这话自她穿越过来,没听过一千也有听过几百了。

“是,不劳父亲烦心,女儿这就去跪祠堂。”

崔蓁余光偏见王祁一语不发,但一直用嫌恶的视线盯着她。

她目光一转,不再看他。

方才听那王晖的意思,是婚事还能再拖一拖,这句话已然让她心情大好,王祁即使再瞪死她,也不会影响她分毫好心情。

不过这厢这么多人,多数都看她不耐,还是赶紧抽身。

“爹爹,姐姐她····”身后崔苒收了啜泣,细若蚊虫的声音传入进来。

“王学士,爹爹,王··”崔蓁顿了顿,视线对上王祁,“王郎君。”

王祁似并未意料到崔蓁会叫他,他身子后移了些。

“崔蓁先退下了。”崔蓁没给任何人继续说话的机会,她径直插上话,对着众人行礼。

转身便朝祠堂走去。

祠堂清净,也比在这里听叨叨逼逼的好。

***

“崔蓁,崔蓁!”

崔蓁方趴着书桌,梦到自己的那间小出租房。

正打着空调吃西瓜,忽而看到那空调从墙壁上动了动,接而耳畔有什么声音炸开。

接着轰隆一声,空调掉在地上,她被惊地顺时睁眼跳了起来。

抬眼是夏学谕正拿着那戒尺,整张脸怒气冲冲,与她只有几寸距离。

夏学谕脸长,平日里又不苟言笑,因而有这般大的情绪时,看起来像是腊肠犬愤怒时的神态。

“方才我讲了什么?”夏学谕压低声问。

“回····回学谕。”崔蓁低头翻书页,余光四下扫看身旁的同窗神色。

燕汉臣与高泙正事不关己地看着她,像是等着看笑话的意图。

王祁倒是依旧冷着脸,低头看书页。

与崔蓁稍稍有些相熟的,例如郭恕正努力张着嘴型提醒。

但崔蓁实在分辨不出,想凑近前去再听个分明。

“我问你,方才我说了什么?”夏学谕又缓缓询问一遍。

耐心用到了极致。

“学生,学生不知道。”崔蓁放弃挣扎。

“出去。”学谕指了指外头。

阴着脸,似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以后我的课,不劳烦你听了。”夏学谕的语气冷淡极其,他转过身,不再看崔蓁。

崔蓁低头扫了眼那密密麻麻的书页上的字。

她并非是不愿学,她之前上学与这大梁差距甚大。

她的文言文基础又不好,这些《诗》《礼》她实在听不懂。

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是。”崔蓁拎起书册,对着夏学谕一拱手,小步走出屋舍。

这次不用抄写,她已经要感谢老天了。

今日春暖,日光澄明。

青灰廊檐屋舍翘起一角,朴重中因接着春日暖光也多了些活泼。

图画院种植的草木如今借着时节,或热烈或平静地叙述应季的重生。

暖暖腾腾,周身便也有些懒洋洋的。

崔蓁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了檐廊旁的围栏上,眯着眼觑了眼天际。

隐约间听到那方太湖石后,衣影憧憧,隐隐还有哭声。

崔蓁歪头看不分明,起身走进去看。

“你如今敲碎了郎君最喜欢的水注,你知晓这水注有多珍贵么?撵你出去都轻了,左右这职责我担不起,你自己去与郎君交待。”说话的是图画院的祗应。

祗应是画院里的下层工匠,郎君们负责执笔绘画,他们会根据郎君们的笔墨做相应的帮衬施工。

而正哭得全身一抽一抽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看起来像是画院里采办的杂役。

“崔····崔郎君。”见着崔蓁,这两人都被惊到。

那小少年更是一抹脸,对着崔蓁作揖。

脸上还挂着泪,可礼却行地极周到。

“怎么哭了?”崔蓁见那小少年生得一张稚气的娃娃脸,在她的世界里,还不过是一个小学生的年岁,如今已然在这图画院做起了杂工。

“这····”小少年手心微动,像是要藏些什么东西,但还是被崔蓁视线抓住。

那是一个古玉卧瓜水注。

水注本是用于注于砚的器物,因士人们雅兴,也常将此塑成有趣的形状,算作附庸风雅之物。

“回郎君,阿元他不小心摔了王郎君的水注,我正斥责他呢。”那祗应倒也实话实话。

“王祁的东西?”崔蓁扫了眼,问道。

“是。”那小少年垂着头,声音还带着哽咽。

她的确见过这水注,是王祁常用之物,想必是很喜欢的。

☆、煎夹子

图画院的杂役并不好做,特别是那些士族大家出来的郎君,平日里便是养尊处优,若是惹了郎君们不快,撵走算作是最平常的事情。

“就说这东西是我好奇拿过来看,然后摔坏了,他要是心里不爽,尽管来找我。”崔蓁半蹲下身,对着那小少年摸摸头。

“郎君,这怎么可以!”他似被崔蓁的语气惊讶,泪眼婆娑地抬头看来。

“没事,别怕,你就这么说,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崔蓁站起身。

“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谢郎君。”那祗应推了推还在愣神的阿元。

那小少年慌着对着崔蓁鞠躬:“多谢郎君。”

他本就年纪不大,身量矮小,脸上更是一团奶气,行礼时也矮了一大截。

崔蓁反笑道:“大家都不容易,也没谁比谁高贵的,不要为了这样的事忧心,小孩子嘛,要多笑笑才可爱。”

她对着那小杂役阿元与祗应招了招手,又慢吞吞地朝着原来方向绕回去。

青白墙上的藤蔓缠绕,拦起起起伏伏的山水形状。

像是漫无目的的脉络,所有的未知也许在已知中埋下了细小的支点,正逐而延伸。

崔蓁趿着步子又往前走,图画院都在上课,难得四处皆幽静。

鼻子里充斥春日花草浓郁,仿佛身体里的空隙出也被挤着生进生气,和土壤水腥味一同繁茂生长。

今日连夏椿都未曾出来陪她一起罚站,她实在有些无趣。

兜兜绕绕里,不知觉便又走到杂流教舍外头。

西厢院门口只种了几株矮灌木,还未被修剪都朝着阳处冒头,从院子里那堵矮墙处生出梧桐枝叶。

她停了下来。

本四处虫鸣,但很快能听到人声又起。

屋子里,传来了自己那便宜老爹压低情绪的声音,波动不大,但明显能听到语气里的隐藏的极其不满。

“前人之法都未曾精尽,你难道比前人大家还要厉害吗?”

“回博士,学生以为,前人之法,未尝不是取于诸物,学生与其向他们学习,不如向他们所绘诸物学习,而既若要向诸物学习,不如从心而绘。”

这是沈徵的声音,他声线依旧是崔蓁所熟悉那般清润如玉,唯独语气里增了她从未听过的的铿锵坚定。

是崔蓁不熟悉的语气。

“那我且问你,前人之法,是不是已经取得诸物之式,且由心所绘?”崔成问。

“回博士,是。”

“既有现定的,且是远超我等见识的法则存在,如何你还要再自寻从物从心?岂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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