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司:“……不可能吧?”
盛司:“……啊?”
一时间他脑子飘过了种种“难道都督得了绝症不想拖累秦姑娘”等等离题万里的猜想,脸上惊讶得五官都要跳脱出了原有的框架。
秦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他仍然在艰难消化,只好领着桂圆进门。
桂圆叽叽喳喳问了一堆主上怎么在这之类的蠢话,秦桥只习惯性地当听不见。
当然是过来接她这条一进宫就身心难受的小傻狗。
也是因为秦桥本人在里边等着,禁军在此处的戒备才会格外严格。
桂圆:“嗳……公主常服也就那么回事,看着也不必从前穿的精致到哪去。”
那是因为秦桥从小穿的就是公主制式。
桂圆:“以后得改口称殿下了吧?殿下殿下,真有点别扭,现在满后宫就您一位正经主子,听着就像陛下的儿子似的。”
秦桥心说你从前不就主子姐姐地乱叫?自己说过这几遍说不定转头就忘了。
桂圆三纸无驴地问了一圈,最后好似浑然天成地问:“桔子跑哪儿疯去了?殿下怎么不管管她?在外边让野男人骗了可怎么好?”
她好似随便一问,就像是问桔子去哪吃午饭了似的,一双眼却下意识地往秦桥这边瞟,生怕她说出什么坏消息。
秦桥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避重就轻地说道:“找了个好婆家,嫁人去了。”
“啊……”桂圆有点失望地说:“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呢?肯定不是什么好婆家。”
嫁进皇家啦,天下独一份的。
秦桥说:“她自己选了,也省得我操心;你呢?盛司你喜不喜欢?”
“嚯——”桂圆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殿下不是说要大都督同意才考虑吗?”
秦桥:“说给那小子听的,他要是这点事也摆不平,还来招惹你作甚?”
桂圆心说摆平大都督这尊天下第一大煞神恐怕不能叫“这点事”吧。
秦桥似乎听到了她的腹诽:“你管庸宴干什么?要是喜欢我就给你抢过来,要不然废了他让盛司做倒插门女婿也行。”
桂圆忙说不用不用,她就随口一提。
秦桥看她嘴上说着不用,眼睛里却盈着点笑,就知道这货不怎么敏感的春心开始动摇了。
忽然有点能理解当年先帝看着自己的感觉。
不管自家这个选的是多么知根知底的后辈,仍觉得这人可能不靠谱——有心想劝她三思而后行,又怕这崽子因为这个跟自己生分。
最后她只能参考唯一的参照物——先帝,她问:“这样吧,在宫里这些时候你好好想想,这辈子到底想干点什么。”
桂圆眼也不眨:“我就跟着你。”
“屁话,”秦桥在她面前自由自在,也不掖着从太后那儿学来的浑话:“你能一辈子跟着我吗?我死了你怎么办?跟到地底下和我一道趟地狱去?”
桂圆嘿嘿笑。
秦桥认真道:“你得找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真正喜欢的人——要不你跟我一辈子,难道我不操心心疼你吗?”
这会桂圆有点听进去了,半晌痛快地点了个头。
不知道为什么,秦桥突然有点害怕她过几天跑过来跟自己说:“我不要盛司,自己过挺好。”
你可得好好想想啊,丫头片子。
“以为自己不在乎”就像一剂麻沸散,经年日久地在血流成河的伤口上镇着,一旦有一天你意识到这个人真的走了,麻沸散就失了效,疼得你不知今夕何夕。
做了断虽然痛快,但这其中滋味分开,痛是痛,快是快,像一柄尖刀直入肺腑,干净利落切断心肠,只留下动手的人慢刀子割肉似的珍惜着那点疼。
秦桥拒绝了宫人抬过来的步撵,领着桂圆权当遛弯。
秦桥:“我让江蕊查的人怎么样了?”
桂圆麻利地说道:“哪个?”
秦桥:“庆家的。”
桂圆喔了一声,在记忆里翻了翻,背书一样说道:“庆憾,督察院首庆陵原配所生,为家中长女,今年一十九岁,年幼时由庆陵同年登科的故友李赣抚养……”
秦桥:“等等,李赣?在南疆跟过小如意的那个李赣?”
桂圆:“是吧,我也不知道,没让我记这个。”
秦桥:“行行,你继续。”
桂圆:“自幼长于南疆,五年前才随着其父庆陵进京。擅长使鞭,精通骑射,与兄长庆蔬食,幼妹庆愉关系良好,但与继母不和,也并不受庆陵大人的重视,至今仍未有婚配。”
“喔,又使鞭又骑马的,身体还真不错。”秦桥微微眯起眼睛:“还对南疆挺熟悉呢。”
听着倒像是老天爷给庸宴备下的。
桂圆没心没肺地附和。
秦桥想起她心血来潮带着庸宴去划船那天,她问庸宴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心动不心动,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也就跟后湖水似的,随便动动。”
秦桥:“桂圆,下午你去找一趟胡如山。”
桂圆:“后湖那位统领?”
“对,”秦桥面无表情地说:“大坝修得差不多了,我有个任务吩咐他。”
桂圆:“得嘞,主子请讲。”
秦桥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风向:“天凉了。”
桂圆:“?”
秦桥:“就把后湖的水抽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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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如山胡统领今年三十有三,一副清正的五官,带上表情之后全成了奸猾——
此人打从三岁开始就在海上混,十六岁就混成了瓯什海上最大的海寇头头,被在南疆巡视的先帝亲手招安,自此老老实实地在愿江和长青河上乱窜,直到三年前,被秦相国叫回来困在了王八盖子那么大的后湖。
实话实说,起初他意见真的很大。
但是胡统领每个月有两三天假,秦相国会亲自带着他去吃喝嫖赌,他对外的身份是秦相的跟班,妙都的各路眼线就算查着他也只以为是秦桥的走狗,只是不知这走狗还有别的任务罢了。
然而既然跟随在秦相身侧,就算是一条狗腿子,拿出去也能砸死一片地方官,因此人人奉承,奇珍异宝乖顺话,不要钱似地堆到身边来。
瓯什海的海寇头子何时见过这种奢靡阵仗?当即顺心归服,一直把后湖守到今天。
“抽干?抽干了我干啥啊?”胡如山两眉立起,形成一个困惑的形状:“相国大人叫我旱地行船吗?”
一旁圆眼睛的小侍女立刻叽叽喳喳:“叫殿下。”
胡统领从善如流:“殿下,殿下我可真不会这个……”
秦桥:“让你抽你就抽。”
胡统领好大一条汉子,讪讪不说话了。
秦桥拇指在其他手指上挨个点了一遍:“后湖那边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只负责把那地界给我守住——我手里有点闲人,你给我练练,练成一支水军。”
胡统领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秦桥:“也不多,后面还得扩充,现在也就三五千人吧。”
胡如山两眼放光:“哦?”
秦桥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一件像样的适合当兵符的东西,最后把压裙子的玉佩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摸了半天,最后还是示意胡如山将其一劈两半。
她将那两块都递给了他:“从这出去就去见陛下吧,他等着呢。你留一块他留一块,要是他还想派副将给你也照样收着,听见没有?”
海寇和山上做大王的本质上没有两样,能招呼的喽啰越多越高兴,更何况是秦桥给他备下的“青年营”?
那必然都是顶顶好的苗子,什么副将不副将,不就是给他填个“二大王”吗?只要能带人,就是添十个八个也不嫌多!
他兴冲冲地要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抓耳挠腮半天问:“那个,上次你身边那小姑娘挟持你去后湖,为啥不让我动手救你?”
碎嘴子桂圆登时闭了嘴,整颗心都敏感地绕在“身边那小姑娘”几个字上。
秦桥不等她开口问,先一步对胡如说道:“因为是我暗示她把我往那里带的。就算那边不动作,我也得找机会和那边见一面,顺水推舟罢了。”
胡统领嗷嗷答应,心说这群陆地上的心眼可真多。
“对了,正好你回来,我想起一句话,给陛下带去。”秦桥眸光微闪,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蛊惑驸马的事情本宫知道了,叫他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