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多病:“啥事都管,现在还没操心死就是奇迹。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的破身子,你到底有没有点数?”
秦桥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
封多病:“是我没跟你说还是你忘了?秦桥——你、那、毒、没、治、啦——要是肯老老实实挺尸,躺着静养也能活个十来年;可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秦桥哦哦两声:“我不管,让东肃蛮子踩进来,在皇陵上唾骂作践?”
“你又不姓瓷,”封多病翻了个白眼:“他们家的祖坟,你操什么心?”
“嗳。”秦桥听了这话,收敛神色,坐起身推了他一把,就势将手上的油擦干净:“你不会因为年松的事恨我吧?!”
封多病耸开她:“年松死活关我屁事?”
秦桥:“真没生气?真没介意?”
“我么,跟年松一样,也是五王后人。”他侧过身来看她:“我说秦阿房,秦相国,若有一日也有必要铲除我,你下手会不会像对年松那么利落?”
秦桥就笑。
秦桥站起身来:“这话憋心里挺久了吧?”
封多病没应声。
“年松是个做学问的,本来也没有那些当皇帝的想法,他错就错在惊才绝艳,又不像那些酸儒一样目光短浅,此人占住了大荆文运的‘势’。”
秦桥放轻语气,似在惋惜:“只可惜他是年王嫡子,用不了。我必须找个人替代他。”
封多病一声哂笑:“你不必过谦,陆边秋既已经过打磨,我看比年松更强。”
“是啊,”秦桥说:“其实对于文人来说,年松活着受辱,比死了要更好用;只可惜陆边秋心太急,竟冤杀了他。”
封多病:“你也不必将自己说的像个夜叉,想留他一命便说想留,生怕别人误会你还有点良心吗?”
“良心那东西留不得,”秦桥左手在右手背上拍了拍:“要非说我想放过年松的原因,那也是为着他教过几天庸宴。庸宴就是我的良心。”
封多病做呕吐状表示了他的不信与不屑。
秦桥上下打量他一遍:“但如果是你嘛……”
封多病梗起脖子:“是我如何?”
秦桥:“道理你都懂,真要有人借你封氏后人的名头搅得民不聊生,你自己就会做个了断,轮不着我出手!”
“也不枉我救你几回了。”封多病嘴角向下哼声,眼睛却弯了起来,略带自傲地说:“封某人一个药篓子,勉强活着也是寿数不永,既做了一个大夫,自然是想多让几个人活,少让几个人死。我虽同你一样是个混蛋,但道理还是懂的。”
封多病与秦桥认识的年头不长,远小于花成序李驭涛等人,但交情却不比任何一个心腹要浅——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很微妙——
秦桥带着襁褓中的甜糕从崖州赶回妙都时已经奄奄一息,若非遇到了在周业行医的封多病,她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若是寻常伤势,那找个寻常医生也就罢了,但偏偏那几日急怒攻心,她毒发了。就必须得找个绝不会泄露此事,也有本事压制此毒的大夫。
“那时候你一醒过来,先问我崖州战事如何,又问我京中动乱与否。”封多病嗤道:“你怎么不想想,一个行脚医生,如何会知道这些事?”
秦桥坐在石桌上,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封多病:“我说两边都好,你就又睡过去;等再醒过来,第一句就问我想不想进太医院。”
秦桥:“你高兴疯了吧当时?”
“我高兴个屁!”封多病:“我都猜出你是谁了!看你耍什么花招而已!老子早就不想活了,赶紧投胎摆脱这具破烂身体才是正事;不过既然遇到了你——很想吓唬吓唬你这个平了五王的狠人——你还记得我当上太医院正那天,告诉你我其实是封家的长子嫡孙的时候吧!”
封多病兴奋道:“你那个表情我记一辈子。”
秦桥:“所以为什么不想死了呢?”
封多病:“吓到你那天我很高兴。”
秦桥:“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封多病:“我在封家的时候,要什么有什么,但我从来都没那么高兴。”
秦桥笑道:“那你现在又为什么活着?”
“可别自作多情啊!”
封多病嗤笑:“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我就是单纯觉着,老天爷一天不收了我,我就继续做我的大夫,谁的面子我也不卖;要是老天爷把我收了,到底地下我也跟封家那些怂货说,大爷不像你们,大爷痛痛快快活过!”
秦桥嗯了几声。
封多病:“怎地?”
秦桥:“要是我跟你说……”
说我早就知道你在周业,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就是故意赶到周业去的呢?
说其实封家当真有反心,说我知道你因为是个病秧子,从小就被抛弃在道观里呢?
如果我说,那个教你医术的老道,就是先太子因愧疚找去照顾你的;
如果我说,我知道自己是你救活的第一个人呢?
知道你是从治好了我以后,才相信自己活着当真有用的呢?
封多病破天荒地有点紧张:“说什么?”
秦桥哈哈大笑。
封多病:“?”
秦桥:“说我觉着你挺可爱的。”
封多病浑身一抖,狠狠推了他一把,跳到一边,双臂抱住自己:
“你少招惹我!我跟你身边那些狂蜂蝶浪可不一样!我这清白之躯,是要捐献给大荆医学的!”
“是是是!”秦桥笑得直不起腰:“我哪敢玷污您这朵高洁白莲花啊哈哈哈哈哈!”
封多病无话可说。
他龙飞凤舞地开了张方子扔在她脸上,飞速收拾好自己的小药箱子:
“这次你坏了宣王的好事,他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有那些五王残党,下次再半死不活你就自求多福,少来找我!”
秦桥:“嗯嗯嗯嗯,封大莲花哈哈哈哈哈哈!”
“个蠢货,也不知道庸言念是什么时候瞎的。”封多病嫌弃道:
“你在宫里也住了一个多月了,一会儿就去太后那辞行吧!工部早把院子给你找好了,皇帝穷得狗一样,你还赖在宫里蹭他饭吃!”
“忙你的去吧,”秦桥揉揉肚子,喝了口茶:“本相归天之前,定将他这国库给满上。”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我打算把存稿都放上,冲一冲新晋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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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封院首的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被秦桥当做一种由犬类排放的,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气体,但这次她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果然在这一天的下午去慈宁宫辞行了。
太后也没说太多,只是照例骂了一遍瓷学庸宴两个没用的男人,而后又和怜光核对了一遍要添置到秦桥新宅院的东西,留人用了晚饭,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送出殿门去。
大荆武原皇帝已经在城门口等得人都要凉透了。
秦桥跟着小太监走到城阙之上,身后是肃穆的紫禁城,身前是灯火繁华的妙都,身边一个满脸怨气的男人,正是当今皇帝。
“你再出来晚点我就被风吹死了。”瓷学板着一张脸:“我开始怀疑咱们君臣两个是真的不和了!”
秦桥哎呀一声安抚道:“阿娘留我吃饭,我如何能推拒?要怪就怪你不受宠,这怎么怨得到我身上。”
瓷学:“说的也是,打小就没人要我不是吗?”
“行啦,”秦桥叹了口气:“说正事吧,怪冷的。”
身前身后都是光明,唯独这高高的城墙之上是一片晦暗,难见瓷学的表情:“此番你以‘明云’的身份将白厄箭送回来,明云再世的名头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这下你我还怎么装不和?”
“难道你就没毛病?”秦桥:“麻烦的不是我送箭回去,而是你为了救我先放弃射取白厄。”
两人同时叹了一声。
秦桥:“其实也无所谓。”
瓷学看她。
秦桥:“同一件事情,只要把握好风向,传出去的就能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样——可以这么说,你射杀清河的时候,打的是将我和反贼一同杀了的算盘;我送箭回去是帮了你的大忙,结果你不但不趁此机会将我官复原职,除了去除奴籍外就全无封赏,甚至还将我……对了,你赐的宅子在何处?”
瓷学:“庸宴亲自给你选的,就在都督府边上,打开个角门就是同一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