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宁和尘失笑道,“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是驴脾气?”
霍黄河反问:“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长江,”宁和尘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也没有变。你来东瓯找我,我很高兴。”
霍黄河一挑眉,并未说信与不信。
宁和尘说:“我为自己的前路踌躇,你来,见到我是这个状态,不是已经不高兴了,我当然也不想让你看见。”
霍黄河这才忍下来。
宁和尘不是那种有难处会和别人说的人,只会为难自己。若是这事想不通,那就先这样做下去。从不可得山下山,正如李冬青所言,他自己也未曾想明白要怎么走,只知道不能这样过一生,否则那张皮一辈子也脱不下来。他心里有恨,又不知道怎么发作,也不知道是要一个接一个还回去,还是只到中行说为止。但是他还是下山了,反正有些事情,就是给自己多少时间,也是想不明白的,还不如就先去做。也许在路上就明白了。而这些事,他也只是知会了霍黄河而已,没和谁商量。他们这样的人,都不大擅长听别人摆弄自己,人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是自己祸害自己,跟谁也无关。
霍黄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有千言万语在其中。宁和尘说:“调兵遣将罢,还有正事要做。”
“叶老头有他的打算,”霍黄河说,“他的左膀右臂不少,轮不到我。”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男孩跑过来,穿着吞北海的衣服,看着仿佛和李冬青差不多的年纪,说道:“师兄!叶掌门叫你。”
霍黄河:“叫我干什么?”
男孩说:“迎兵卫青。卫青带着一万兵马,越过长江已经直奔而来,掌门亲自守着山门。由闻人三千和李逐歌掌门带兵往北,迎击卫青的军队,掌门人想让你也过去。”
“哦,”霍黄河没什么所谓说,“那就走吧。”
男孩:“师兄啊,你先去……”
“不去,”霍黄河按住自己腰间长剑,转身问道,“打个仗,也要先听他骂我,我有病吗?雪满——”
宁和尘说:“一起罢,我也过去。”
霍黄河看了一眼他的房间门,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宁和尘说:“睡着呢,我去问问吧。”
霍黄河没有等他,先转身去与闻人三千、李逐歌碰面,宁和尘转身进门,李冬青应该是已经熟悉了睡觉时宁和尘的走动,没有醒来,睡得打鼾。宁和尘坐在床边,微微皱眉,看李冬青眼下一片乌黑。李冬青翻了个身,背过身去,宁和尘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冬青。”
“嗯?”李冬青半晌后应了一声,却还没醒。
他这一宿的赶路,又要随军打仗,可能又是几日夜,战场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宁和尘看着,说了一句:“我要出去了,你先睡吧,醒来去找我。”
李冬青又过了半天,才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宁和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没记住,站起身来,又吩咐了个下人,低声说道:“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告诉他,我于霍黄河去了牧羊地。”
说罢,随手扯下一块门帘的布,罩在了脸上,那门帘绣着沉重的花纹,紫黑色的布,明黄的线,可是一放在宁和尘的脸上,仿佛异域来人,那女孩看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声。
山下,霍黄河依旧是一身黑衣,只不过是更加英武,袖口镶了一圈儿精铁,坐在马上,看见宁和尘自己走了下来,一挑眉。
宁和尘说:“咱们先走,他们随后就到。”
霍黄河以为出了什么问题,问道:“怎么回事?”
宁和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这句话怎么说,显得不那么过分,然后道:“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霍黄河看了他一眼,没再废话,打马转身,说道:“那就我们先走吧。”
此行带兵不足三千人。江湖游侠人数本来就是少数,在战前便施以援手的更是只有散仙城的几家,带来的近万人中,临时拉来的壮丁有一半,多数都是并未上过黄金台的。而真正走下黄金台的勇士,在其中不足三成。他们的兵马人数,比起朝廷来说,其实根本不能比,比不起,数量少,但却有质量优这一点好处,来的人,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甚至连铠甲都不佩,一身布衣便上了马。
这里有很多人没有见过宁和尘,只见他蒙着面,闻人三千等人都与他打招呼,纷纷注目,宁和尘只当看不见。
一行人驾马前行,其实心里都是轻松,没把这一战当一回事,气氛很有些轻松,闻人三千仍有余力调侃道:“我听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老夫从未当过将军,还是头一遭,哈哈!感觉不赖。”
李逐歌说道:“那巧了,对方的将军也是头一遭,你俩倒是碰到一起了,谁也别说欺负谁。”
闻人三千豪迈大笑,连带着手下的弟子也说:“叶掌门把我们调出来,迎这个卫青,是有点看不起我们?”
霍黄河扫了他一眼,那人便闭了嘴。闻人三千落下脸来,肃容说:“觅汇,慎言。”
觅汇忙说:“是。”
霍黄河道:“我也没有带过兵,但是却知道一个亘古的道理,叫做‘骄兵必败’。败不可怕,败在那些羸弱的士兵手中,才可怕。列位打起精神来吧,不要让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他声音平稳地传到三千余人的耳中,显然是这一年,功力又有所精进。江湖人或许不服气所谓的出身和地位,却会尊重强者,霎时安静了下来。
宁和尘笑说:“霍将军。”
霍黄河驾马飞奔,和他并驾齐驱,抱怨道:“一群龟儿子。”
第34章 三死黄金台(十三)
李冬青一觉睡醒, 天已大变。
火寻昶溟还没睡醒, 被他推醒的时候还懵懵懂懂, 莫名其妙地爬起来,说道:“啊?”
李冬青说:“别睡了。”
火寻昶溟反应过来,说道:“怎么了怎么了?”
李冬青已经要跑出去,说道:“我要去找王苏敏,快收拾一下!”
火寻昶溟乱七八糟地跟过去, 看见李冬青在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下来,火寻昶溟莫名其妙:“这谁?”
叶阿梅说道:“你别去。”
李冬青:“你哥和宁和尘已经已经走了,我不过去,在这里看戏?”
火寻昶溟愣了一下:“他俩已经走了?去哪儿了?”
叶阿梅道:“大将军严助带着至少五万兵马从广元压了过来, 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这里情况更严重。李冬青,这一年来你可有长进?”
李冬青只是说道:“稍有进步, 不值一提。”
叶阿梅却一想他之前的本事,放下心来,说道:“就算是去年的你, 想必也是不放在话下的。”
可李冬青却还是心中焦虑,他本就是为了宁和尘而来,现下因为自己贪睡, 没赶上和他们一起出发, 就要留在吞北海,他多少有些不情愿,可顾全大局, 也没有别的办法。
火寻昶溟终于明白点什么了,说道:“咱们要留在这里了?不跟宁和尘他们去了?”
李冬青无语,说道:“不然呢?”
火寻昶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道:“哦。那好,准备一下呗。”
可李冬青也没打过仗,问道:“准备什么?”
“你问我?”火寻昶溟说,“我没杀过人。”
叶阿梅看了一眼火寻昶溟,这一眼,让火寻昶溟有点不自在了,问李冬青道:“她是谁啊?”
“叶阿梅。”她说,“霍黄河是我亲哥。”
“哦,”火寻昶溟知道这个名字,短暂地失忆了一下,说道,“你就是宁和尘的那个……?”
“不是。”李冬青马上回道,“不要瞎说,你没听说吗?阿梅要成亲了。”
他发现人们一提到叶阿梅还是会想到宁和尘。
叶阿梅说道:“一会儿带你看看你姐夫,他在前面调度人马。真是有病,非要挑我成亲的日子来打架。”
李冬青管霍黄河叫叔叔,又管叶阿梅的男人叫姐夫,他也不知道到底这辈分是怎么论的,随便吧。他说道:“我们过去帮忙吧。”
叶阿梅看出他焦虑,说道:“你不用惦记着宁和尘,这次有麻烦的恐怕是我们。大批兵马,都是冲着咱们来的。”
李冬青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叶阿梅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李冬青却多少有几分认真的样子,说道:“谁也毁不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