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认输,”李冬青说道,“我替你打匈奴人。马上。”
刘彻说:“就算今天认输,我有回寰的余地的时候,仍然会杀江湖人。我的天下,不允许有第二重势力。就算是我不行,我的子孙也会这样做。”
李冬青礼貌道:“那就等你的子孙能长大再说罢。伊稚邪杀入未央宫,可不会像我一样和你谈判,只问你要投降。”
刘彻看了他片刻,沉默地威压压下来,不像是他要输了,倒像是他赢了,在想如何处置李冬青。
刘彻一摊手:“我输了。”
几万人的死亡,数年的纠缠,轻飘飘地一句话落下来。闻人迁霍然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这句话一丝一毫地都让人感觉不到愉悦?
闻人家近乎断绝,吞北海死绝,所有江湖门派脱了一层皮。为什么如此简单一句话,就勾销了?
李冬青身后无数铁血男儿,难忍热泪。
李冬青无力地对刘彻道:“立你的诏书罢。”
他坐在台阶上,对李广说道:“让所有人停手。”
李广看了一眼刘彻,刘彻点了点头,李广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刘彻一边写诏书,一边道:“你也当上王了,打算怎么犒赏你的士兵?”
李冬青;“让他们永远都不需要再回长安。写完了吗?几句话就行。”
刘彻写完,递给了他,李冬青要接过来,刘彻却没放开,他看着李冬青:“你肯定没那么恨我。”
李冬青没说话。
刘彻笑道:“只要你当一天王,你就会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懂我。”
李冬青扯过诏书,转身就走,刘彻大笑几声,在他背后很刺耳。
李冬青走出宫门,对身后人说道:“去雁门——堵住边塞。”
这是大汉最混乱、血腥、勇猛的一天,日暮终于来到,江湖、士兵夜奔雁门,迎着末日的黎明,杀入敌军的兵马之中——
在天亮之前,昨日的敌人变成了今夜的队友,昔日的盟友,今日拔刀相向,大汉所有名将,江湖所有高手,都只为了将匈奴人赶出中原!
战马力竭、士兵渴死、月氏歌女们把琴弹碎。
和平!和平!
来自人心底最纯粹的嘶吼。
和平!和平!
每一个挥刀的人最后的绝望。
很多年前,李冬青只是一个在乞老村卖艺的少年。他有一个盲女娘,他娘教给他了一首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那时候憎恨战争,不喜欢任何一个皇帝,不恨匈奴,也不恨大汉。没想过当皇帝,也没想过入江湖。
但他注定是为天下而生,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他是天下之子。是自由和和平之子,他注定不爱任何一方势力,不为任何人效忠,他誓死守护黎民,誓死捍卫和平!
李冬青道:“杀——!”
所有人道:“杀——!”
伊稚邪坐于马上,看着李冬青,他曾经放过一命的少年。
如果当年他杀了李冬青,又如何?放虎归山,永留后患。
伊稚邪道:“李冬青!”
“我们当不了朋友,”李冬青说道,“伊稚邪,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李冬青言出必行,他说过当伊稚邪带兵杀入中原时,李冬青的剑永远指向他,就算他正和刘彻酣战。
伊稚邪:“我以为你会杀了皇帝,称帝呢。”
李冬青道:“我也说过。我不想当皇帝,但没人信。”
伊稚邪:“我其实是有些信的,但不想当,和送到你眼前让你当,是不大一样的。”
“你汉语又进步了不少,”李冬青说,“那你现在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吗?”
伊稚邪:“哪句话?”
“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
在空旷的草原上传来悲壮的高歌,空旷低沉,在山间回荡。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王苏敏唱道:“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天下人!死罢。
士兵饮血,壮士扼腕,百姓哭丧!
死罢,死后方能平静!所有的和平,用血来换!所有的幸福,用刀来夺!
无论是输,是赢,是高歌,是悲壮,过后都是平静。
无数的血——无数的断刀,无数的悲歌,无数的眼泪——
拳与拳,肉与肉,无论如何,以战争开始,也会以战争结束。
然后愕然终止。
第100章 完结啦啦啦啦啦啦
冬天, 雁门。
巴特/尔跪在黄金台上, 念完了誓言:“我对着万古苍穹, 对着烈日苍鹰起誓,我将誓死保卫黎民苍生,百姓饮我的血,牲畜吃我的肉,我用生命捍卫生命, 用死亡对抗死亡。长城不倒,此志不渝,黄河不绝,此心不灭。”
霍黄河将羊皮递给了他, 他咬破了手指,在上头盖了个手指印。
巴特/尔马上站了起来,跑了下去, 霍黄河喊道:“李冬青让你去找他!”
巴特/尔快乐地道:“知道啦啦啦啦!”
闻人迁走进来,对李冬青说道:“盟主啊——”
“你一这样喊我我就害怕,”李冬青穿上大氅, 正要出门,问道,“又怎么了?”
闻人迁:“火寻昶溟解放的那些流民, 还有那些江湖人, 到底怎么处置?流民就算了,江湖人怎么办?他们聚在东瓯不走,刘彻一定要你管, 他不管。”
李冬青:“谁的麻烦谁去管,让火寻昶溟去解决。”
“火寻昶溟让我来找你。”
李冬青好脾气地道:“我让你去找他。”
闻人迁:“……”
李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外走,闻人迁:“你干吗去啊?”
“打狼!”李冬青说,“做衣服!”
迎面冲来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扑进李冬青怀里,李冬青抱住他,痛道:“你八岁了!别再这么撞人了!”
巴特/尔:“我通过了,李冬青!”
李冬青说:“知道了,我去打猎,你去吗?”
巴特/尔:“宁和尘去我就去。”
“那你别去了,”李冬青说,“我稀罕你?”
宁和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等了半天,不见人影,进来看了看,巴特/尔快乐地道:“雪满,我过了!”
宁和尘笑道:“我就知道。”
巴/特尔:“让江湖的新英雄带你去打猎,给你做一件新衣裳,怎么样?”
李冬青:“我真的要揍你了。”
闻人迁也走了过来,宁和尘问:“一起去吗?”
闻人迁没好气地道:“我不像你们,我有活干。”
宁和尘:“火寻?”
李冬青:“他也有活。”
闻人迁说:“你还没看出来吗?如果火寻有活干,那就是李冬青清闲,如果是李冬青有活干,那代表火寻很闲。”
李冬青两手摊开:“现在是我放假的时候。”
话正说着,火寻昶溟从拐弯处走来了,李冬青看了一眼,赶紧推了一把巴特/尔,说道:“快走。”
火寻昶溟余光一扫,看见他们几个人,马上道:“别跑——”
李冬青一把把巴特/尔夹在自己咯吱窝下头,拔腿跑了。
火寻昶溟追了两步,无语地停下来了,闻人迁把竹简放到他的手上,说道:“干活罢?”
雁门开始下雪了。不是零星的雪花,是一场真正的大雪。压断树枝的雪花铺满城。
李冬青牵着宁和尘的手上了山,看着整座山城落雪。静悄悄地,只有风声。
巴特/尔在他们脚下打猎,张开一张弓,紧盯住一头鹿。
宁和尘看着那个小男孩,微微笑了。
那鹿察觉到危险,动了动耳朵,停顿片刻,霍然拔腿,巴特/尔的箭“咻”地一声射出,偏了,但狠狠地射穿树木,入木三分。
宁和尘说:“百步穿杨,比你如何?”
“我那时候都十五了,”李冬青说,“没什么能比的。”
李冬青在雁门捡到了这个小男孩,混在俘虏和流民之中,他还记得这个小男孩,当初和王苏敏一起去范夫人城打探消息,王苏敏指着这个小男孩说,聪明的吓人,但是很像李冬青。
这个小男孩也记得他,见第一面,还问他:“那个大胡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