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片?”裴杨的嗓音拧紧了,像骤然上了发条旋到极致的机器人。
“之前跟你说了,年会要跳舞,她们说,灯下亮晶晶的,会很好看。”甄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裴杨想象了一下那种白皙冷感的身体上近乎梦幻的彩色闪片,咽了口口水,没忍住说出这种荒唐的要求。
“洗掉之前拍给我看看。”
甄懿走进浴室,脱下衣服。他想裴杨的那句话,洗掉之前派给他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呢?亮片?还是单纯觉得男生涂这种东西怪异又滑稽,所以开始好奇?
不过这个要求比起裴杨其他要求来说一点也不过分,而且相当容易满足。
甄懿拿起手机,对着浴室镜子调整角度和焦距,随便拍了几张锁骨和腿窝的照片,然后挑了两张发给裴杨。
甄懿坐进浴缸里,握着手机,自己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忐忑地等裴杨回他信息。
他惴惴地想,要是裴杨嘲笑他......他就要打语音电话骂他!
裴杨的电话突然就打过来了,振得甄懿手心一麻,他立刻接起来,有点结巴地“嗯” 了一声,“不是说等我打过来?我还在洗澡。”
“在浴缸里?”
“嗯。”
裴杨那边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甄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百无聊赖地撩动水流擦洗身体,“你怎么不说话?”
“很漂亮。”裴杨说话没头没尾的,可是甄懿听懂了。
甄懿抿抿嘴唇,单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在浴缸里缩成一团,他觉得喉咙有点发痒,又鼓鼓的,像是有金色翅膀的小虫子在乱撞。他摸摸自己的喉结,发现自己脖颈温度高到惊人,像经历接近四十度的高烧,烫到绯红。
甄懿小声说:“你在干嘛啊?”
“跟你打电话。”
“哦。”
甄懿又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也会下雪。你记得带伞。”
“嗯。”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要结束,甄懿等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不挂电话?”
“你先挂吧。”电话里有笔记本开机的声音,应该是裴杨准备晚上写作业了。
“哦。早点睡。”甄懿挂断了电话。
甄懿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吵架,冷战,又突然和好。裴杨站在湿濡的雪地里,用那种沉默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接下来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虽然他们吵架如冷战的恋人,但是这对朋友永远不会分开。
甄懿对自己说,再也不想和裴杨吵架了。我可以让让他。
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晌午。
甄懿打车去裴杨家里帮忙整理论文资料,偶尔捧着那本专业字典帮忙翻译论文片段。他盘腿坐在客厅茶几边上,叨叨一直在咬他的裤管,他也不生气,只是一遍一遍用手揉它的脑袋,“一会儿,我和裴杨带你出去遛遛。我们现在都好忙,你自己玩儿去好吗?”
叨叨哀伤地叼着他的布偶玩具回到窝里,迷迷瞪瞪的,开始打瞌睡。
裴杨从冰箱里找出一盒速食意大利面,放进微波炉叮了一会儿,开始吃他今天的早午餐。
裴杨昨晚似乎没睡好,眼神有点涣散,还有点肉眼可见的非常孩子气的起床气。他拉开餐椅,坐姿非常懒散,左手支脸,右手用叉子卷面条吃。因为只穿了件藏青色的薄毛衣和运动裤,很容易就显现出那种介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漂亮骨架,修长匀称,具有蓄势待发的绝对力量感。
他长腿撑在另一把餐椅的横杠上,大口嚼面里的速食牛肉,缺乏食欲地表现饥饿。
“你昨晚作业做到很晚吗?几点睡的。”
裴杨似乎没听见,表情闷闷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做了亏心事,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甄懿起疑,“你昨晚干坏事去了?”
“没有。”叉子刺啦刺啦地划在骨瓷餐盘上,裴杨避重就轻。
甄懿就不再问他,继续低头翻字典。他保持了大学本科时的学习习惯,随身带了一个透明笔盒,里面装着圆珠笔、自动铅笔、五色荧光笔还有一块橡皮。
他抽出一支自动铅笔,认认真真地把专业释义抄上去。
第8章
裴杨吃完他的简易早午餐,把一次性餐具丢进垃圾桶,简单清理了一下餐桌桌面,把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摞资料和数据都搬过来,开始写作业。
他的邮箱里依然躺着那封推荐信,还有培训机构里印有雅思和托福成绩的回执单。
裴杨已经不去想这些,这是他很早以前的梦想,仅此而已。它现在要为裴杨的生活和爱情让路了。
“喝咖啡吗?”甄懿休息的时候去翻裴杨的冰箱,一边翻一边直播实况,“噫,只有蒜头,方便面,速冻水饺,哦,还有两颗鸡蛋。”
裴杨头也不抬,盯着屏幕回答甄懿:“水饺可能过期了。我们国庆假期的时候一起去买的。”
甄懿冲了两杯速溶咖啡,其中一杯放到裴杨顺手边,“咖啡总没过期。”
“咖啡是消耗品。”裴杨眨眨眼睛,缓解眼部疲劳。
“我给你买的蓝光眼镜呢?”甄懿靠在桌边问他,“没见你怎么戴过。”
“我不习惯戴眼镜。”裴杨如实说。
甄懿确实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了。裴杨让他开家庭影院,还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堆零食让他边看边吃。甄懿穿着毛衣,舒舒服服地躺在真皮沙发上,一边看古早贺岁片,一边咔嚓咔嚓吃青瓜味的罐装薯片。
裴杨在旁边写论文。
甄懿想了想,按下暂停,“真的不会打扰到你?”
裴杨想了想:“与其说是家庭影院打扰我......”不如说,是甄懿的存在让他有点心猿意马。裴杨刚刚不由自主数甄懿在他的沙发上变换姿势的次数,整整十五次。甄懿有时候会躺平,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只手抓薯片吃,有时候又会侧卧,修长的腿支起,细瘦雪白的脚踝转来转去。
他像观察一只爱娇的猫咪一样观察甄懿。然后想找到世界上的那支逗猫棒,或者猫薄荷,让甄懿对他撒娇,为他发狂。
“不如说?什么?”甄懿睁着大眼睛问他。
“没什么,你继续看吧。”
甄懿摸摸脸,小动作很多,“哦,那好吧。”
甄懿在一天后顺利卖出了那张奖券。因为是卖给同校学妹,所以价格谈得很爽快。甄懿看了一下银行卡的账户余额,开始和裴杨商量旅行的细节。
甄懿手里捏着支笔,坐在小小飘窗上给裴杨打电话。裴杨过了十几秒钟才接,声音有点喘,似乎刚刚运动过,“怎么了?”
“跟你商量一下旅行的事情。”甄懿咬住笔帽,“你在健身房吗?”
“不是。”裴杨避开端着高脚杯的侍应生,步履匆匆地走向无人的露台。他边走边扯开周融帮忙打好的领带,“我在外面,不过没事,你说吧。”
“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玩啊?”
“北京,”裴杨故意吊甄懿胃口,“太远。哈尔滨看雪很好,但是你又会觉得太冷。”
“可是我又不想去海南过冬。”甄懿苦恼于自己提出的苛刻条件。
甄懿的邮箱里收到一份旅游攻略。
“所以去余霞山滑雪好不好?”裴杨低声笑,“又近,又不冷。我会教你滑雪,一起吃火锅,还能......”
“还能什么?”甄懿追问。
“一起泡温泉。”
甄懿这头突然就没声了。他像被突然戳破的红色气球,脸颊上还有爆破似的余温。手里的圆珠笔按下又按起,按下又按起。
“可以吗?”裴杨有点心焦。
“......哦。”
甄懿声音轻轻的,经过电波转换的声音有些不清晰,裴杨却觉得耳朵痒酥酥,好像甄懿对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旅行时间订在初六,因为甄懿年前要回家,扫洒,置办年货,送年节礼,这些事情会很花时间。也因为时间订在年后,旅行的时间被裴杨要求延长到四天。
至于初六之前难捱的日子,裴杨决定忽略不计。
甄懿回家那天,裴杨送他去火车站。狭小的公寓里,甄懿还在装他鼓到快要爆炸的行李箱。
“会不会来不及?”甄懿满头大汗地赛充电器。
裴杨帮他检查水电煤气,闻言看了眼表,“不会。你慢慢来。”
说话的时候,甄懿觉得裴杨频频看向他的箱子,不是对里面内容物的窥探,而是一种,类似于主人回家,大型犬很想跳进行李箱被打包带走的那种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