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可以很大程度上缩小可疑人士的范围。”舒彩连自己都敢怀疑,想法自然是大胆的,“那人要想下手,必然是在鸡仔回屋休息到我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也就是说……”
“暗探是我们宿舍的?”玄子枫接过下半句话。
舒彩抿起嘴唇,“应该是跟我们一个楼层的。当时的天乾组都是志愿留在神木塾任教的,除了咱们俩,就是羊翟、傅燃、刘之柳。可他们都是响玉阁出身的。”
这三人都是在响玉阁内出生长大的,不可能是聆风堂的暗探。
凇云闭上眼睛,按着发痛的颞区回忆道:“你们末年弟子的时候,十六层只有两个末年弟子宿舍,一个是天乾组,另外一个就是南泽恩熙的泽兑组,成员也全是响玉阁出身的。”
也就是说,有条件下药的人全都没有下药的动机和可能。
桃子酒的事情陷入僵局。
“说到底还是聆风堂的暗探,藏得很深啊。”凇云叹了口气。他刚坐起来没多久又觉得头痛,便落回玄子枫腿上,抬手拍了下枕着的长腿,问:“可还有其他的方法辨别暗探?”
玄子枫在纸上写写画画,道:“部分暗探会在身上纹刻聆风堂密语图案,此前我不知道石榴是女孩,还以为她是为了隐藏纹身才不跟大家一起泡温泉。男生这边我都看过,没有。”
停笔,复杂的聆风堂密语图样出现在纸上。纵横交错的符号以奇异的方式排列,形成阴阳鱼的模样,有种诡异的美感。
“石榴受伤的时候我替她换过衣服,她身上没有这东西。咱们这一届里的姑娘都没有纹身的。”舒彩拿起密语仔细端详,试图从中找出规律进行解读。
没想到,还真让舒彩猜到了聆风堂密语的些许规律。
见此,玄子枫便透露了些聆风堂密语的解法,让她自己去破译纹身的图样。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屋内的光有些暗了。
舒彩拧开灵石灯,将椅子拉近床榻,认真地研究手中的聆风堂密语。
忽然,一种久违又熟悉的感觉涌上玄子枫心头,他的鼻尖嗅到了若有似无的墨香,浸在某种令人怀念而安适的感受中。
玄子枫恍然大悟,轻轻低头俯在凇云耳边道:“师尊,我怎么突然发现……她们有点像呢。”
说着,他瞥了眼舒彩的方向。
虽然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并不影响凇云理解玄子枫的意思,他也有同样的感受。
“……我也发现了,确实像。”凇云略作思考,决定以“老师”来称呼研究古代文字的玄子枫母亲,“很像玄小烟老师。”
“跟我那位表姐也是像的。”
二人会心一笑。
专注于某项工作时全神贯注的模样,由内而外透出来的亲和,活泼的性格……这么看来,舒彩身上确实兼具了两位玄子枫幼年时亲密的女性家庭成员的特质。
玄子枫终于知道,当初还是暗探的他为什么会在初见时信任舒彩,并在日后与她自然地亲近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舒彩身上与母亲玄小烟和表姐玄子淇相似的特质,才在无形中化解了玄子枫心中的防备。
被他遗忘的过去没有全然被封印剥夺,依然以某种隐秘的方式留下不灭的痕迹。
解出来聆风堂密语的舒彩回头,发现了眉来眼去咬耳朵的二人,揶揄道:“哟,你们俩小情儿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关于舒彩跟玄子枫他亲娘和表姐很像这个事情。
——要是让菜姐知道,鸡仔我小命难保。
抖机灵的荤话玄子枫张口就来,“我们在说,师尊昨夜把我看光了,自然知道我没有聆风堂纹身。”
话音刚落,玄子枫的脑袋瓜一左一右同时挨了凇云和舒彩一掌。
“让你胡说!”
——是真师徒,连训人都是同款。
玄子枫捂着脑袋,心底暗暗吐槽。
修理完满嘴胡话的玄子枫,凇云枕着修长的“鸡腿”惬意地翻了个身,缓缓阖上双眸,俨然一副不早朝的昏君模样。
看得舒彩直撇嘴,“师尊,您要是被这小子下药下情蛊了,您就眨眨眼,我会救您的。”
她知道眼前俩人儿心悦彼此已久,也能想到他们分离许多日子得腻歪腻歪、互诉衷肠。但她还是得需要些时间,才能适应自家师尊和自家弟弟搞在一起的画面。
却没成想,凇云竟捏着玄子枫的下巴,把那张谪仙人的脸扭到舒彩的方向,道:“来,彩儿,你看看这张脸,你觉得他需要给人下药吗?”
“……那倒也是。”舒彩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情蛊”二字落入耳中,玄子枫终于从自己脑子中海量信息里,翻出了被搁置许久的“拉郎配”任务,也借此发现了某些被遗忘的细节。
“菜姐,你知道不点儿有天地智灵吗?”玄子枫问道。
舒彩摇摇头。
“那就有些奇怪了。连菜姐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个暗探竟然是知道的,还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教养大管事。”
说着,玄子枫从容灵中掏出装有情蛊的木盒。
“他们倒真是异想天开,还想让我给不点儿下情蛊。南泽大师一见面就冲着我崩了三发破魂铳,直接要送我见阎王,怎么可能跟我拉郎配?”
舒彩听了也觉得荒唐。
还在闭目养神的凇云缓缓道:“不过,同窗的男生里,你确实是恩熙最亲近的那个,这点他们倒是没看错。”
作为老师,凇云以局外人的视角观察,看到的东西自然是身在其中的学生们未能察觉的。
抱玉城时期,玄子枫就在代理南泽恩熙所做灵武的销售事宜。进了神木塾后他们也常玩在一起。再加上南泽恩熙将首个制成的本命灵武直接送给玄子枫,却不取分文……
如此看来,玄子枫确实像是独得南泽恩熙青眼。
——那是他们不知道南泽大师私底下对菜姐有多好。玄子枫心道。
他玄子枫能得到“第一个”本命灵武,只是因为南泽恩熙要送舒彩灵武之前得练练手罢了。就连舒彩身上装备的小暗器、小灵武,也要比玄子枫多出不少花样。
论南泽大师的“恩宠”,玄子枫肯定得往后排。
而这些,自然也逃不过凇云的火眼金睛。
他接着分析道:“所以,那个暗探应该并不是你们小圈子里最亲近的几个。此人与你们的交际友好,但并没有触及你们关系的核心。倒也符合暗探的习惯,跟谁都不交恶、不交心。”
“没想到师尊还知道我们的小圈子。”玄子枫很喜欢这种被凇云关注着的感觉,轻轻将手搭在那双注视着他长大的眼睛上。
凇云轻笑道:“那是自然,少看你们一眼就给我惹祸,可不得看紧了?”
他们三人却也捋清了许多东西,可那名暗探的形象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反而是更加模糊了。
于是,舒彩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反常的地方。
“说起恩熙,我还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她蹙眉道:“就算銮钖匠造和聆风堂有血海深仇,也不至于每个暗探都下红令赶尽杀绝。恩熙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仅凭看到的一份文件就痛下杀手,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鸡仔。”
“彩儿说的有道理。”凇云也觉得蹊跷,“恩熙我也是从小看大的。她虽不善表达,但极重感情,如若事关身边亲友,定是珍重且慎重。但她此次对雉郎下手却急得很,不像她。”
师徒二人细细回忆起南泽恩熙前往皇城之前的事情,却不曾想到,南泽恩熙的所作所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暴躁、偏执。
对此,凇云和舒彩大为震惊。
这些变化太过细小和漫长很容易被人忽略,直到今日他们才恍然发现——南泽恩熙已经渐渐脱离大家印象中的模样了。
想到太子南宫冶被子之卫附身多年也无人察觉,玄子枫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怕南泽恩熙性情大变,是被人冒名顶替,或者受他人的灵能、灵术控制。
凇云撑起身,手肘支在矮桌上,按揉发痛的额角,“冒名顶替倒是不太可能,恩熙皇室血脉摆在那里,还去了皇城觉醒灵能,冒牌货很难糊弄过去。至于灵能灵术……”
对此,舒彩心下已有了对策,“这几天恩熙已经回到銮钖峰修炼了。有机会我可以带着她去通实楼医疗部体检,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手段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