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余下一双新人。
宋眠把门关上。他的好友并不多，除却薛笠。其余的都不算什么真心。薛笠今日高兴，来参加婚礼，拉着宋眠多喝了几杯。宋眠不轻不重地道：“别喝了，这是我办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大婚。”
“我今日高兴，为你高兴。你不知道，这比我自己成亲还高兴。”说完又喝了一杯。
宋眠将他的随从喊过来，道：“盯着你家主子，待会儿喝醉了赶紧送他回去，省的现眼。”那随从干笑了一声，应了下来。宋眠早就心思飞了，将酒敬完了，来不及再多应酬，便匆匆回了新房。
看见林妙妙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瞧着他，他喉头滚动，低低喊了声：“妙妙。”
“嗯。”
宋眠坐下来，挨着林妙妙，身上沾着酒气，林妙妙闻到了，并不觉得难闻。宋眠道：“妙妙，我终于娶到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宋眠好像眼窝子突然变浅了，蓄积出一汪泪来。
“嗯。”
他探手想去揉一揉林妙妙软嫩的脸颊，林妙妙往后一躲，避了过去。宋眠手落了空，停在原地。他好像有些醉了，小孩子似的，道：“妙妙......”颇有些小孩子没吃到糖的委屈在其中。
“你都没话对我说。”
宋眠收回了手，“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怕你不想听。”
林妙妙站起身来，道：“算了，我不听了。你别说了。”手被宋眠从身后轻轻握住，他人也贴了过来，头偎在林妙妙的腰上，双手环抱着她，不肯叫她走。
“不准不要我。”许久，才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妙妙捏着他的手指，摩挲着。原本是有些小失望的，但看他这么委屈巴巴的份上，不好的情绪已经消散了。她顺着他的话头道：“那你说给我听，反正时间还早。”
外头有人轻轻叩了叩门，道：“少爷，您吩咐厨房准备的饭食送过来了。”
宋眠不说话，两个人又是这般模样。林妙妙狠心甩开他的手，道：“送进来吧。”折腾这么久了，她把手边的糕点早就吃完了，肚子已经开始饿了。宋眠又在外面敬酒，想必是没吃什么正经东西。
总之，先吃完饭再说。
被林妙妙甩开的宋眠，明显更委屈了。他不吭声坐在一边，那头林妙妙把丫鬟们送出去关了门，招呼道：“少爷，过来用些饭罢。”
晚上都是弄得些容易克化的食物。林妙妙按着宋眠坐下，递给他一碗热粥，又替他布了些菜。这些事情她熟络得很，做起来轻车熟路。宋眠看起来有些呆，看向林妙妙。
“是要我喂你不成？”
宋眠几口把饭咽下，道：“咱们该喝合卺酒了。”他把酒壶提起来倒了两杯，一杯拿给林妙妙，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林妙妙没忍住，笑了起来。她吃得也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举起酒杯来。酒是果酒，喝下去喉间甜甜的，不大辛辣。林妙妙还想喝一杯，宋眠却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灯火熄了，只剩下一对喜烛还在燃着。
“宋眠。”林妙妙有些紧张。宋眠贴过来，抱住她，道：“妙妙，我很想你。”他的声音低低的，黑暗中却像玉石一样清澈。
不待林妙妙回答，他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的脸就贴在林妙妙的脖子旁边，这样让他十分有安全感。两个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多了许多亲昵之意。宋眠呼出的热气搭在林妙妙的耳垂上，痒酥酥的。宋眠道：“你今天太美了，我本来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但是忽然都想不起来了。还是老天可怜我，我本来以为我再一次失去了你，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最开始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你突然寻回来了找不到我。后来大夫给我开了方子，让我借助药物得以安眠，我很想梦见你，可是总是梦不见。”
林妙妙忽然感觉脖子有些湿热。宋眠竟然哭了么？她心中也酸酸涩涩起来，想转过身去安慰他，但是宋眠牢牢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妙妙，别再离开我了，我承受不住。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就骗骗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不要离开我。如果你觉得我不好，打我骂我也行，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走掉了。”今日本该是大喜之日，他却似乎变得格外脆弱起来。
“宋眠，你松手，听我说。”她的手覆上宋眠放在她腰间的手。温柔的语气让宋眠放松下来，他手略松了松，将她翻转过来。四目相对，林妙妙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大约今日喝了些酒，叫他情绪不稳。
林妙妙揽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宋眠神情一震，喉头再度滚了滚。林妙妙又往上挪了挪，去亲他的眼角。泪水咸咸的，他果真是哭了。她认真地把他的泪珠都吻干净了，耳边听见宋眠的轻喘。林妙妙嘴角翘了起来，把他抱得紧紧的，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
宋眠再也受不住，温声征求林妙妙的意见，“妙妙，我受不住了。我，可以吗？”
林妙妙没说话，径直吻上了他的唇。宋眠很快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勺，彻底感受这温香暖玉。衣带轻轻一扯，两人在暧昧的气氛中逐渐升温，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喜烛高燃，知晓他们没有愧对这良辰。
☆、第六十四章
前世篇
正是云州城的雨季。林妙妙前些年都在外头流浪着，直到有一日，不知何故被宋夫人看中了，带回府来。宋夫人言明要把她嫁给大少爷，因了那大少爷病歪歪的，要人冲喜。林妙妙忐忑不安，被送到了宋眠跟前。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令宋眠十分不快。林妙妙去看那少爷，只觉得他脾气暴躁得很，一杯茶，要么冷了烫了，总是不得他的心意。但多半的时间，这位大少爷并不愿意理会她。
她听人说大少爷喜怒无常，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不爱出门，平日里阴沉沉的，很少带笑意。妙妙还未正式纳进门，先暂时在他面前当个丫鬟的角色。
妙妙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叹了口气。宋眠就坐在窗边上，看着雨丝动也不动。眼见快到晌午了，妙妙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今日想吃些什么？”
宋眠未答话。妙妙不得不走到宋眠面前再问一次，宋眠面色苍白，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细密的阴影。
“少爷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去厨房。”林妙妙声音纤细，在宋眠面前说话更是格外柔和一些，生怕触碰了什么。
关于他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天资聪颖，无奈煞气太重，德不配才；有人说他性情古怪，前身怕是地狱里的罗刹；也有人说他现在身体日渐虚弱，原是上天给的惩罚。
总之，并不好话。
妙妙默默想着，低头等着他回答。
宋眠的手指修长叩在一旁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努力隐忍着什么，嘴唇微张，下一刻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少爷！”妙妙手忙脚乱地抓起身上的帕子给他擦拭嘴边的血迹。但是晚了些，宋眠的那身白衣已经被沾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在白衣上格外刺目。
宋眠苦笑一声，推开她，轻吐出一个字：“滚。”
“少爷，我去叫大夫过来。”
宋眠蓦地抓住她的手，道：“不必，叫你滚就滚，别那么多废话。若是不听，便找人打断了你的腿。”他说完狠狠丢开她的手，力气太大，险些将林妙妙推到在地。
林妙妙待了片刻，走了出去。宋眠没有再回头。这个雨好似下不完一般，无边无际，让人心变得更加沉闷。
宋眠感觉得到最近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如意了。药时常喝着，但总是见效缓慢，偶尔好一些，又很快急转直下。他这辈子大约是要完了罢？幼时跟在祖父身后，出入各个场合，谁人不夸赞一句少年英才？如今名声坏尽，沦落至此。父亲母亲想必也对他很失望了。
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他咬着牙愤愤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却看见林妙妙去而复返。这一幕恰巧落在她的眼中。
“不是叫你滚了么？听不懂人话？”宋眠的脸很快恢复平静，漠然对林妙妙说道。
“少爷，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大着胆子提出这个建议，又生怕宋眠下一刻就变脸，随时打量着宋眠脸上细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