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司机师傅时不时腾出左手遮住脸,处于劣势却还在据理力争,“你去投诉吧,我等着你。但是请你别拍了。”
许佳年看着那位咄咄逼人寻衅挑事的男乘客,总怕他下一秒就扑上去殴打司机师傅。
车厢里寂静的只有男人的辱骂声回荡在其中,许佳年轻声却坚定地说了句,“我听到了,我听到司机师傅说了这话。”
随后声音慢慢大了一些,“我每天晚上都会坐这趟车,这趟车的每位司机师傅都会说一遍的。”
许是看有人做了出头鸟,于是许佳年旁边的阿姨也附和了一下,“我也听到师傅说了这句话。”
紧接着许佳年对面的两个高中男生,也一前一后说了句“对啊,明明就说过了。”
男人一时没了言语,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下一站,男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这场突发事件过去,全车再没有人言语,车上坐的都是些疲惫了一天的人,人人都想赶紧回去睡个好觉。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会是一个当时看来不平凡,事后却像每一个逝去的昨天一样,被新的喜怒新的哀乐所覆盖。
甚至对许佳年来说,除了心疼一下当晚的司机师傅,以及出言替他说一两句澄清的话,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样呢。
可对于听到许佳年讲这段经过的叶松来说,完全不能算是一个一听就过的小插曲。
天知道他听到她不咸不淡地讲述生活中类似于这种经历的时刻,有多想陪在她的身边。
她可以不明白对她有好感的青春期男生们其实是因为喜欢她,她可以看不懂那个再三追问她要联系方式的男孩子或许是想向她搭讪,她可以不是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些点。可她不能不明白人生中一些危急时刻,是不该由一个女孩子挺身而出的。
即使那种情形下她像个小侠女一般,也不能全然不顾潜在的危险。
她为了加强可信度,把她天天晚上都会坐这趟公交车的重要信息都暴露了出来。万一那个人寻仇报复?
想到这里叶松头疼不已,不是臆想的心理上的烦扰情绪,是真实的身体上的临床症状。
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谁让他喜欢上了一个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却爱上了一个全世界最笨的女孩。
叫他省心,又叫他闹心。
他的女孩,从来不穿裙子、不会穿高跟鞋,情人节会送他玫瑰。
他的女孩,好像只是生为女孩子,并不怎么会当个女孩子。
他的女孩,他要怎么让她试着接受女生这个特性,并且由衷地意识到这个性别所具有的含义呢。
她像是时时刻刻站在悬崖边上还不自知的人。
而他呢?
他只好成为悬崖。
叶松几乎是睁眼看了许佳年一夜,连最后到底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
黑暗中他听着她的鼻息声,感受自己胸膛内那颗沉寂了经年累月的心脏跳得沉着有力,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发觉到两个人是如此的息息相关。
意识陷入混沌之前他全部的心神都汇聚成一个很清醒的念头,那就是等醒来之后一定要带她回香城。
回到香城,成为他的妻子。
重中之重,刻不容缓。
他不怕她会不答应,毕竟刚才擦|枪|走|火之际,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反正我们会结婚的。”
☆、50 尾声
陈勉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期待又情怯。
当年他提出分手,那天正好是个雨夜,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余光扫了扫许佳年,她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都回到宿舍了,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还是不忍,于是折返回到操场。
当然,带了两把伞。
许佳年果然还在雨中,他认命似的撑着伞上前,他知道今天晚上许佳年这么一淋,第二天不可避免地要感冒。
至于许佳年第二天到底感冒没感冒,他最后无从得知。他只知道她第二天就飞去见了叶松,然后他们水到渠成在一起了。
而他功成身退。
功成身退,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再之后许佳年跨专业考研,那个阶段他们的课程剩的不多,许佳年干脆去了叶松的学校备考。于是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见过她。
后来他在显城顺风顺水地直博,她在汕城跨专业考研再跨专业考博。
在此期间陈衍和顾盼走在了一起,请他们吃了顿饭;南思和年延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赵一佳放弃推免,考研去了陆持恒的学校。
她呢?她和叶松悄无声息地领证,水到渠成步入婚姻殿堂,第二年又石破天惊地有了孩子。
所有人都顺风顺水,迈入人生下一个阶段。只有他止步不前。
这些年来,他始终一个人。
两个人分手后,虽然还是友好相处,许佳年确实也像当初决定在一起时说的那样:如果两个人将来分手了,一定不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可他总觉得需要避嫌,虽然叶松是心胸宽广的君子。
许是他问心有愧,心里有鬼。
他当初决定放手,是因为参透了这场三人行的爱情局面里,所有人的情感本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再者就是,他还没有泥足深陷,还可以抽身离开。
如今看来,他高估了自己。
同时也低估了许佳年。
早上收到叶松发的关于许佳年的航班信息,他明显感受到情感的洪流开闸而出,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甚至成功欺骗过自己的真情实感,都在得知即将见到她的这一刻轰然爆发。
这种暴烈一直持续到现在,在即将要见到她的时刻。所以方才陈晨问他还要再等的人是谁时,他情不自禁说出了那么一句。
算是他的一点点私心,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的声音他的情感,隐匿在周遭的一片嘈杂之中,回光返照。
陈晨被他扔出的一颗重磅炸弹成功突袭,目前还处在晕头转向不知所云中,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你的嫂子和你的侄子”,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哥哥哥”拉了拉陈勉的袖子,“你认真的吗?我没听错吧?我的、嫂子?还有侄子?”
陈晨一脸的难以置信,甚至怀疑陈勉是在开玩笑。她虽知道哥哥有一个很喜欢的女生,可这么久了什么后续都没有,八成是无善果。
可现在怎么嫂子突然冒出来了,侄子也一起冒出来了?
直到看见刚刚见过的那个姐姐牵着个小孩子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陈晨再一次福至心灵,下意识地拉了拉陈勉的袖子。
“哥,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姐姐吧?”她下巴抬了抬,示意走过来的许佳年。
“嗯,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陈勉转头看向陈晨,笑得一身轻松。
视线又目不暇接地看回不远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这一眼便是万年。
陈晨还处在这巨大转折中理不清头绪来,就听见陈勉继续加剧这七拐八绕的辈分关系。“你叶师兄的妻子,你叶师兄的儿子,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见?”
“叶松帮了你那么多,按照情理来说,他的妻子儿子,也算是你的嫂子和你的侄子。”
陈勉顿了顿,拍了拍陈晨的肩膀,叮嘱道:“在这等我,我去接你嫂子和小侄子。”
“嗯嗯。”陈晨连连点头,在陈勉走出一步后又拉住他,“不过哥,你一个人可以吗?初恋哎!”
陈晨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哥哥突然之间这么反常,把一个很简单的身份介绍得如此复杂,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况且他今天自从踏入机场,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如今哥哥要去直面这个原因,她自然有一点担心。尽管直至刚才她还很喜欢这个漂亮可人的姐姐。可在她心里哥哥最大啦。
陈勉听她这么一说,眼睛里有着陈晨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过。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乖在这儿等着。”
—
许佳年看到了人群中向她走来的陈勉,牵紧了手心里的小手,拖着行李箱向他那个方向走去。她走一步要注意一下脚边的叶小宝,故而走得很慢。
“欢迎回来。”陈勉在她面前半米处立定,看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来了啊。”止住脚步,许佳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