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珠颤抖着,一句话没说完呼吸又急促起来,嘴角却带着笑。
鸾心懒得理她说什么,走到她身边,掀起被子,一股强烈的血腥味熏得她眼睛一阵酸疼。
绮珠的肚子上好大一片发红的印记,鸾心瞧着鸾心转头一看房中跪着的众人。
“怎么回事?谁撞了夫人的肚子?”
鸾心一阵心惊,眼神扫过在场的众人,众人脸上有鸾心的目光掠过,感觉像刀割一样。
鸾心在绮珠一声强过一声的呻吟中,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开始思考绮珠受伤的来由。
瞧见屋角上一个白衣女子不似旁人,她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一手倚靠在椅脚上,脸一侧散落着鬓发。
她感受到了鸾心的目光,抬起头来,于鸾心对视,鸾心觉得此人好生面熟,可又记不清了。
“就是这个贱人……”
方才领着鸾心进来的婢女指着这白衣女子,一阵谩骂。
这女子倒镇定,歪着身子,手肘支在椅面上,对婢女的谩骂有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意思。
“好了好了,一干人还杵在这人干嘛,让人赶紧找几个稳婆过来,找人知会聂府的人,时间来不及了,公主如今只能在这儿生了。”
鸾心麻利地开始找人将绮珠挪了个位置,开药方让人赶紧煎煮催产的汤药。
来不及想是谁竟然对个孕妇的肚子撕打,平安生产要紧。
鸾心正清点着接生的器具药品,绮珠道:
“今儿是要劳烦姐姐了……不过也不白累一场,妹妹请姐姐看出戏……”
鸾心没想到绮珠自小身体强健,如今又是未满十八就生育的年纪,竟如此体虚力乏,孩子迟迟不出来,急的鸾心一阵热汗。
稳婆手里又没有诊病的银针,鸾心正想着差人去拿银针才好,外间婢女进来道:
“驸马来了,带了好些人把这绸缎坊围了起来,还带了御医过来,二公主……”
“告诉他,本宫自己有御医……用不着他的。”
鸾心忙慌了头,此刻听见聂云昭来了,才想起来,这孩子快生了,还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当爹的竟然两个时辰之后才到……
鸾心一咬牙,逼着自己凝神施针。一套针法下来,情况却并未好转,绮珠几次晕过去,鸾心急忙将她唤醒:
“你听着,为娘的人了,可再不许用使不上力气搪塞了,我让人煎了糖水,你使劲儿灌了,使劲儿用力!”
鸾心让人给绮珠擦掉脸上的冷汗,大声道:
“姐姐心里可受用?嗯……妹妹当年抢了姐姐的心上人,如今驸马却看也不想看我们娘儿俩一眼,姐姐如今可舒坦了……”
鸾心闻言,一把抓起绮珠的手,往她自己的肚子上一按,大声道:
“夜绮珠,我问你,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鸾心急怒攻心。
“这是你的孩子!他就要出世了,这才是大事,你不到半日就要为娘了,谁准你还想着那些乱七八糟虚无缥缈情情爱爱的蠢事??还想着什么梅花?什么海棠呢?你以为你一生的指望在哪儿??在这儿!”
鸾心又让绮珠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绮珠被鸾心的眼色惊住了,眼泪如泉涌而出。
绮珠一口一口的吞咽着稳婆递过来的糖水的催产药,留着眼泪,想着鸾心冲口而出的“梅花”“海棠”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第 88 章
她朝一旁的婢女比划了比划,婢女瞧见推门而出,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公主,驸马爷交代说樾婉姑娘方才受了伤,御医正在诊治,他走不开,交代公主身边的御医稳婆,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樾婉,林樾婉……原来刚才那白衣女子就是她。
鸾心愣了一下,见绮珠眼睛一闭又是一串如涌泉的眼泪。
“方才我说什么……谁才是指望?来……再来用力!”
绮珠生了个小女儿,鸾心小心擦拭着她的小身体,然后用早准备好的软缎给她围了起来,两掌大小的一个小小的人儿,脸皮还没长开,皱巴巴的,张嘴哭够了就吮吸着自己的拇指,发出嘤嘤的声音,可爱极了。
鸾心见一旁的绮珠还在流着眼泪,叹了口气。
“方才你说什么让我看戏?哪一出呢?我怎么没瞧见?倒是我这侄女儿,竟是我夜鸾心接生的头一个小人儿呢,人出世时身板儿竟能那么小,那么小的身板儿声音却可以那么大,委实神奇,方才那几个稳婆说,从没见过哪家小孩儿声量能那么高的,以后肯定是极能震慑住场面的高堂贵人。”
鸾心将孩子往绮珠眼前递,心想若是绮珠再不看自己的孩子一下,她恐怕会忍不住给她这个傻妹妹一巴掌。
一旁的侍女将绮珠扶了起来倚靠在软垫上,绮珠好歹终于接过了她女儿,放在自己的臂弯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姐姐怪我这亲娘不稀罕自己的女儿,可这亲爹可不是一样瞧也不瞧一眼吗?她哭的那么大声,亲爹问了句是男是女,就没影儿了,云昭哥哥自赐婚之后就再没跟我说上一句整话,只是让人顾着这胎罢了,没多久他得了这林樾婉,聂家自是顾着我的公主身份,不肯让她进门,云昭哥哥就买了外宅,养着她,今日在这“万川锦绣”遇上她,她竟是想要我的命?林樾婉何人?姐姐是知道的,她都贱成那样了,云昭哥哥还不惜糟践自己去抬举他……旁的也就罢了,谁家主子没有个偏房小妾呢,可那林樾婉,她姓林!当年父皇何等的厌弃林家,如今聂家都这样了,云昭哥哥还和林家的卑贱女有染,我可以不要脸面,可父皇的颜面经不起聂家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羞辱了。”
绮珠一番话讲完,眼泪干了,觑了眼鸾心的脸色,心想戏才刚刚开始呢,然后又挤出了一串眼泪。
“父皇对聂家已是忍无可忍了,若问还在忍耐的理由,恐怕也就是父皇顾惜着我,想着膝下女儿稀少,一个远嫁北境,另一个既在眼皮子地下,就好生疼惜着,可是姐姐,聂家做过的事儿已经触及了父皇的底线,父皇是不会轻恕,云昭哥哥已经卸下了禁军里的差事,聂家的老爷子也是告病在家,想来再无归奉朝廷的可能,聂家算是完了,也就靠着驸马这个身份续命罢了……”
鸾心方才还在纳闷绮珠费那么大劲儿,不惜到她面前来生孩子,图个什么……
如今这答案仿佛有些眉目了。
“姐姐远在北境,想来对如今南烟的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如今聂家一颓不起,倒是一直驻边的年家,自奉旨送嫁长公主至映天归来之后,就没再回去,南烟的规矩,享世袭王爵身份的贵人不得在朝堂领职,如今这规矩在年辉领了宰相之职之日起算是破了,年赫补了云昭哥哥空出来的缺,自此年家再起之势,可以说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姐姐想想,聂家如今败了,而新起的年家,像不像是以前的聂家,而且势头更甚?当年的聂家圣眷优渥,也就强在兵权上罢了,可如今的年家,要紧的兵权大半在年赫手里,财权如今又在年辉手里。父皇与年王爷自然是有堪比手足的情谊,可是姐姐,在旁人的角度,你就真不怕?不怕哪一日,这南烟还就真不姓夜了?”
绮珠一番话说完,觉得自个儿这眼泪是没必要流了,她这位姐姐是极为聪慧之人,想来这戏是什么意思,她已了然于心了。
果然,鸾心将奶娘唤过来,让她将孩子抱了出去。
“妹妹费心将我领到这丝绸坊来,还用临盆的缘由将我留下来,可谓大费周章啊。”
鸾心站在绮珠床前,用指尖掐起床帐的一角,边说边暗想,万川锦绣的针织手艺真是登峰造极,瞧瞧这帐帷的流苏,真细啊。
“妹妹抢走了聂云昭,自知这不厚道之处,自然是没脸见姐姐,但同为夜氏女儿又不得不与姐姐说几句体己的话,只得用这法子,想着让姐姐瞧见妹妹如今自食其果的模样,也稍微能让妹妹有勇气厚着颜面让姐姐听这几句话。”绮珠道。
“行了,铺成也够了,有什么正经话快讲吧。”
前面一堆废话,半天没把正话撩出来,鸾心有些累了。
今日绮珠张罗的戏目太多,又是家宅内斗,又是临盆分娩,又是驸马冷漠,如今她这妹妹恐怕也就这传声筒的任务还没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