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沛向鸾心揖了揖,招牌式戏谑是似笑非笑在嘴角勾了勾。
“那人竟是公子沛?”
立在帐中伺候鸾心的出尘吃惊到手抖,半天没系好鸾心的腰带。
☆、第 8 章
出尘只觉思绪恍恍惚惚的,仿佛一时回到了第一次听说公子沛的时候。
那时鸾心公主年方八岁,自己也不到十岁,一日两个小女孩儿一道练功,一只松鼠偷偷将公主藏好的栗子洗劫一空,那栗子可是被罚禁食的公主那一天唯一的吃食,是费了好些功夫偷藏的。
公主追着那只松鼠翻了差不多半座猖离山,谁知公主不小心踩到了猎人的捕兽夹,师父和出尘找到公主的时候,只见公主脚踝血流汩汩,八岁的女娃望着师父,哇哇大哭,袖子上满是鼻涕眼泪。
出尘连忙赶过去想掰开捕兽夹。
“出尘,别动,死不了。”
师父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疾言厉色,出尘闪到旁边,不敢看师父,觉得公主可怜极了。
“鸾心,顽劣至此,如今可知已自食其果?”
“师父,今日徒儿只得栗子充饥,寻松鼠只为夺回吃食,徒儿此举无异于饥民饿殍求生。”
殊不知八岁的饿殍今早才偷吃了她两个馒头,出尘险些要笑出来。
“哼,有伤在身尚且知道还嘴,为师倒要问你,只得栗子充饥是为何?每日练功五个时辰,你睡过去多少个时辰?日常餐饭是给寻常刻苦练功的之人准备的,有道是练多少功,吃多少饭。由着你藏几个栗子都便宜你了。”
阴昧真人被顽徒那句“饥民饿殍”堵得气喘吁吁。
鸾心是他关门弟子,本想着力栽培,可每每从狗窝鸡棚里逮出偷懒贪睡的鸾心,他老人家觉得自己心跳每日都能漏几拍。
显然用大把的眼泪鼻涕已经骗不了师父了,鸾心用脏手抹了抹残留的眼泪鼻涕,抽了抽嘴角有些不服气。
“师父,鸾心以为习武之法在于心领神会,勤加练习固然可助领会精髓,但非唯一捷径,鸾心自问,已将师父所授之术悉数领会,过度练习只会劳筋伤骨,鸾心近来读了些医书,书中讲说,习武之人年老时,苦于旧伤之痛者,十个当中倒有八/九个,这难道不是年轻时过度练习、劳心劳力所致?故鸾心私心觉得,一日得一个时辰练习即可。”
阴昧真人看着八岁稚子,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一本正经,讲起养生之道,习武之术头头是道。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阴昧真人走到鸾心跟前,将鸾心的脚踝从捕兽夹中拿了出来,命出尘包扎。
鸾心痛得龇牙咧嘴,忍耐的样子让阴昧真人觉得好笑,兽夹取出之时自然是急痛攻心,这样尚且无半滴眼泪,刚刚那副眼泪鼻涕一把抓的邋遢样,又是为何?
阴昧真人倚着一棵树,盘腿坐了下来,暗自嘀咕道,一不留神收了个演技派为徒啊,真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
“鸾心,你自幼聪慧,为师所授之术你的确了然于心,手到擒来。但是为师仍命你每日须得反复练习满六个时辰,你可知这是为何?”
鸾心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她师父。
“习武之术,招式固然重要,但习武根本在于练心。”
“练心?徒儿不懂。”
“鸾心,你如今轻功姑且算是不错,今日却奈何不了一只松鼠。你可知一身功夫,如若不能用心去支配,那也不过是一身蛮力罢了。他日若遇用心且武力上佳者,你心浮气躁的样子如何让为师放心?你习武资质不错,但尚缺支配武艺的心性,每日反复修习,为师之意在于修心养性。”
阴昧真人捋了捋胡须,又道:
“鸾心,可听说过北境公子沛?”
“北境那个皇子?”
鸾心听年赫和聂云昭说过公子沛御狼轶事。
“若是今日的栗子是公子沛的,他不用武功就能将那松鼠擒住。”
阴昧真人言毕,见鸾心一副“你怎么知道”的不服气模样,吹了吹胡子,耐着性子又道:
“听闻公子沛如你一般八岁之龄就对所练武学心领神会了,若是他八岁以后就如你一般,在狗窝鸡棚里偷懒贪睡,如何御狼护国,十岁就能于政事策论一门滔滔不绝?”
阴昧真人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又道:
“你日日向为师讲那一套自己被女儿身羁绊的理论,抱怨身为女儿身有诸多不甘,如今为师如你所愿如教养男儿一般,教导你习武行医,你自问,现下如何?可有心得?习武,你今日竟被区区松鼠戏弄。行医,方才脚踝在捕兽夹中血流不止,你忙着在为师面前涕泗横流,巧言令色,可曾想过为师讲过的止血疗伤?”
鸾心估摸着师父那门说教的兴致又上来了,按捺住心绪,低着头不再出声,果然阴昧真人还没说完。
“公子沛如今年满十三,听闻已在北境军中领了都尉的差事,跟在名将薛圭安身边研习行军策论,行迹已遍布四国。你看看你,再过五年,你也十三岁,有什么拿出手能跟这等男儿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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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帐中的鸾心跟出尘一样,也想起了八岁那年,师父口中的公子沛。
不过当年师父说那段话的时候,鸾心不以为然,只偷偷琢磨,师父是什么意思,以后每日到底还用不用练五个时辰的功?狗窝鸡棚暴露了,到哪儿另寻偷憩之处?
没想到的是,师父那一大段话倒是把他老人家自己说动了。
八岁起,公子沛就成了鸾心的前面的一面旗。鸾心有一丝的松懈,师父就开始一连串的攻势:
“公子沛轻功早已登极。”
“公子沛使炙穹枪,为师今日用枪,你用白绫,我们比上一比。”
“公子沛如今竟能御狼,鸾心,为师引一匹狼来,你试试如何?”
“公子沛仗着是男儿身,能行军打仗,不怕,鸾心行医治病,也能护一方子民。”
“鸾心羡慕男儿身可抛头露面,行军打仗,骑射狩猎,如今为师授你一身本事,以后打败公子沛,也不枉此生啊。”
八岁之后,习武行医的功课,竟比之前多上了几倍,鸾心叫苦连连,师父,是您老人家自己想打败公子沛吧。
鸾心再回过头琢磨现今,自己三番两次所见的流氓,居然是公子沛,鸾心内心有种奇异的坍塌感和随之而来巨大的幸灾乐祸。只恨师父云游而去,不知所踪,不然定是要在师父面前狠狠奚落那没谱的公子沛一番!
师父,您老人瞧瞧,公子沛就是个衣冠禽兽,北境纨绔!亏你把他当成假想敌。一身的本事又如何?
那对淫光四蹿的眼睛,真想毒瞎或戳瞎!风烟谷约战一定要胜出,打败公子沛去师父面前显摆的机会,鸾心岂能轻易错过。
“禀公主,比武骑射快开始了,请随奴才帐前安坐。”
传话的内侍见公主半天没有反应,又唤了一遍。
“知道了,公公前面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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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的骑射比武大会,顾名思义,就是分三段赛程的武艺比试。
骑术、射术,两人对武。
骑术比赛是参赛的武人御马穿过障碍,躲避障碍的比赛。
场地中,设重重障碍,有燃放的火堆,有齐胸的栅栏,有吠叫的獒犬,吐信的毒蛇。
四周还有无规律摆动的撞击木料,更有趣的是场边看客,也可随意往场中射箭或者投掷攻击干扰。
参赛者可手持武器防卫,不得下马。场中四处插满桃花株,一炷香时间,收集最多桃花株者胜出。赛中,人与马分离者,败。主动攻击者,败。
鸾心到帐前落座的时候,参赛的贵族公子们都已准备好了,骑马在场中等候。鸾心换了骑装,委屈得看了看夜澜天,只见她的老父亲还是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坐到跟前来。
鸾心看见场中蓄势待发的贵族男子,心里飘过一丝惆怅,鸾心从来就不想只做看客。
瞟到鸾峥在阳光下颇为傲气的脸庞,有些骄傲又有些担忧。这是鸾峥第一次参与骑射比武,鸾心怕他受伤,连日来,鸾心已经在弟弟耳边唠叨了很久了,亲手了做了护腕护膝,也不知道他戴上没有。鸾心紧张得下意识的揪了揪袖口。
聂云昭和年赫一前一后骑马奔进了围场。
“喂,聂将军,聂美男,往哪儿看呢?费劲儿寻什么,鸾心肯定知道他云昭哥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