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瞧着伺候的婢女们,竟都是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那媚儿更是一等宫女。
按照北境礼制,自己的身份有四名二等宫女一名一等宫女,已经是逾制了。
鸾心当然不会将这个当做是皇后的恩典,瞧着这些宫女人精儿似的,恐怕皇后是另有所图。
鸾心边想边抚着泉边亭内的筝,不知不觉想起了齐王。
那日在芭蕉坞中,他用的是琴,那首《雁不归》用琴来奏,多了些许苍凉怨怼的味道。
鸾心心想这曲子若是用筝演奏的话,肯定别有兴味。
这厢南烟公主正在研究曲子,那厢阮沛跪在王皇后午睡的厢房外…按摩着跪得有些酸疼的膝盖,琢磨着怎么脱身,远处传来的筝曲忽地灌入耳中,阮沛怔了怔。
这是那日旭皇叔的《雁不归》。
阮沛抿了抿刚刚有些愈合和的唇瓣上的伤痕,随着筝曲《雁不归》的落下,阮沛又在唇伤上狠狠补上了一口。
鲜红的唇瓣让一旁的宫女们惊愕不已,不敢惊动午睡的皇后,又无法忽视阮沛的唇伤。
\"王爷,让奴婢伺候着止血吧。\"
一等宫女瓶儿,悄声吩咐小宫女们找来了医药箱,她深知王皇后的脾性,再怎么生儿子的气,也无非就是罚跪罢了,若是跪出了毛病,她们下人可是逃不了干系的,肯定会挨罚。
瓶儿跪在阮沛身边低声问候了好几声,阮沛才回过神来。
阮沛舔了舔嘴角渗出的献血,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让开,方才脱身的想法早就不知去哪儿了,只是定定地跪在那儿。
为了琢磨筝的音色和这曲子的契合之处,夜鸾心将这《雁不归》弹奏了多次,中间还做了些改动,比起阮旭的琴曲多了几丝轻快柔和。
瓶儿在旁边观察不肯上药的阮沛多时才发现,他原来是在听曲儿,瓶儿一惊…
怪不得前几日,凝妃往宫中来,火气颇大,不停控诉南烟公主弑夫罪行,笃定夜鸾心是南烟细作,有控蛇的妖术…
瓶儿断不清各种干系,不过瞧着阮沛这样子,有一点是肯定的,较之王蔓凝,阮沛恐怕更倾心于夜鸾心。
不过皇后不待见夜鸾心也不是没缘故的,异国女子不说,也忒没眼力劲儿了。
皇后每日午睡时间谁人不知?她竟然敢在此时奏曲打扰。不过这技艺还真不错。
瓶儿正想着,瞧见里面伺候的嬷嬷打帘子出来了,知道皇后是醒了,赶忙带着一干伺候的宫女进去伺候。
王皇后已经几日没合眼了…
说是午睡不过是睁眼躺在塌上罢了。
蔓凝那日从封地回来,涕泗横流地将几日发生的事情说的神乎其神,把王皇后惊得魂不附体。
还没说完,阮淇就来了,他又是另一番说辞,不过他们两兄弟自小互相打的掩护还少吗?
倒是蔓凝是阮沛的妻子,又是自己的侄女儿,肯定万事以阮沛为先的,就算一翻说辞有添油加醋之处,阮沛封地遇险肯定跟夜鸾心脱不了关系。
王皇后去皇帝面前恳求带卫队去封地,阮溯却一直打哈哈,嘲笑她没事找事,说阮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阮溯对这夜鸾心,总有这么点儿子偏爱。
这个从他差点推掉和王家的婚事,单立夜鸾心为阮沛正妃,这事儿上,王皇后就瞧出了端倪,后来将城中的小筑相赠就更是离奇了,许是两国国事需要,可那小筑…
王皇后心很乱,直到那首用筝弹奏的《雁不归》缓缓入耳,远远的品着,曲进了屋,开始缓慢撩绕起来,如纤手撩发,似春风拂面。
王皇后自己是抚筝的高手,当年她一曲《山魅》捕获了阮溯的心,直到现在她只要有兴致弹奏,阮溯也会安静地在一旁安坐,细细品评。
这是皇后最幸福的时刻,王皇后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思绪慢慢被拉回,心境安宁不少,如今的这首《雁不归》正是从她那把古筝\"姜女泪\"上传来的。
这把\"姜女泪\"的弦是古时姜地战驹的马尾做的,弹奏时较别的筝余音多了些许苍凉寂寥,据说古有姜女用此筝弹奏姜地战曲,战地之人战时闻之无不奋勇杀敌,战后闻之无不流泪唏嘘。
没想到这夜鸾心竟能用这古筝将这《雁不归》改出些轻快的意味,一首地道的冷寂秋曲,到成了轻快的春颂了。
曲声落了下来,王皇后回过神来,放松不少。
\"娘娘,公子还在外间跪着呢,嘴角方才还流血了。\"
瓶儿翘着皇后脸上阴云稍散,小心翼翼禀道。
\"怎么还带着伤?还不快请进来,传太医。\"
王皇后慌忙道。
瓶儿刚出来准备带阮沛进去,就发现阮沛已经让怜儿给他清理唇上的血迹了,阮沛起身让怜儿给整理了衣物,就往里去了。
瓶儿撇了一眼怜儿,新衣服新首饰,方才伺候公子的模样,瓶儿只觉好笑。
怜儿还想着做主子的美梦呢,当年同为皇后身边宫女的觅儿进了王府,一直是怜儿心中的一根刺。
怜儿才是这昭阳宫专职伺候公子沛的大宫女,那个觅儿纯属歪打正着。
前几日伺候阮淇的锦儿也进了阮淇的府邸,怜儿越加愤恨起来。她本是做主子的命啊。
王皇后让阮沛做在她身边,抬着他的下巴,仔细瞧着他的唇伤。
阮沛说是吃东西不小心给咬着了。
这说辞皇后是铁定不信的,她这儿子用膳时那慢条斯理的模样,能要着唇?
王皇后越发觉得此番封地之行绝不简单。
\"母后您是知道的,儿臣跟阮淇大小就爱骗着蔓凝玩儿,她性子急,易受骗,那日儿臣也只是玩笑话,见她到了封地不大爱动,就只是在榻上歪着,怕她闷怀了,才让下面人骗她说崖底有蛇,不过是想哄她来瞧瞧来和我们一同骑马散散心罢了,没想到蔓凝还当真了,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到母亲面前说,倒是让母亲平白担心了好几日。\"阮沛道。
王皇后自然知道阮淇那日的一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说辞自然是跟他哥串通好了的。
阮沛绝不会告诉她真相的,她仔细瞧了瞧阮沛,除了那唇上有来历不明的伤口,其他确实无恙,方放下心来。
\"既是在封地无事,让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回来,拖了那么多天?\"
\"儿臣差人从西祁那边买来的马匹那几日刚到,有匹汗血宝马,儿臣想试试它耐力,就多折腾了几日,儿臣不也带信到母亲手上了吗?莫非手下人没送到?\"
阮沛故作疑惑的表情。
\"行了行了,你和你弟弟一个鼻孔出气,什么事儿都不同我说,你们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蔓凝那几日是被吓坏了,到我面前说你的事,是她的本分,你回府了可别为难她,她可是真心心疼你。\"王皇后道,
阮沛应着,反复听他母亲唠叨了一堆事情,却绝口不提把夜鸾心软禁在坠町的事。
\"母后,这几日南烟储君北上映天,带来好些礼品物件,其中有几株万盛莲,万盛莲虽然鲜少开花,不过放在母后佛堂里水培供着也是个趣儿。\"
\"这万盛莲的传说,本宫也是听过的,细想来这万盛莲靠情绪催开,着实是个受七情六欲控制的主,跟佛性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全然不同,本宫要它去佛堂作甚?\"
阮沛提起夜鸾峥在北境的话,无非是想暗示皇后,南烟来人,软禁他们的公主大大的不合适。
可王皇后偏偏不接招。母子两个一时无话。
“皇后娘娘不好啦!娘娘…娘娘…”
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冯德海火急火燎地赶来不防跌在了门槛上。
“何事如此惊慌!”
皇后用护甲勾了勾耳发,横了冯德海一眼。
“主子…主子,奴才的团子,奴才的团子…”
冯德海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眼角的泪水一串一串地滴落在皇后跟前的地板上。
阮沛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冯德海脚底沾着的赤红壤上,那土是转从南地运来种植佛肚竹的,只有坠町有。
阮沛眯了眯眼,正了正身,慢慢地搁下了茶杯。
冯德海是昭阳宫的掌事大太监,在这深宫中一呆就是几十年,大小事早已经波澜不惊了,怎的今日竟然如此失态。
皇后纳闷极了,那团子是冯德海养的猫,这猫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