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沛低头将鼻尖抵在鸾心的后颈处,粗重温热的呼吸打在鸾心的皮肤上,两人十指交叠,紧紧相扣。
“还好杨太妃手上的药,是个半吊子,那药若是让你身上的香气从此都没了,我该怎么找到你?”
阮沛嗅着鸾心身上失而复得的馨香,一而再地沉醉,当日乘着宫中混乱的夜宴,杨太妃找到了下药的档口,轻而易举地敛去了鸾心身上的香味。
虽说能助她隐没行迹,可阮沛一想到自己也在鸾心躲避的对象中,就恨地心窝疼。
这没良心的女人,敛去了气味还不够,竟然在两人初次圆房,神魂涤荡之后还顾得上展示自己的冷漠,睡完不认账地让他交出那柄软剑“雪烟”。
她明明知道,若是被隐去身上的气味,他就只能靠这把软剑探测她的凶吉。
好没良心的女子,这一刀两断的意思,让刚刚才情丝翻涌的阮沛跌落地狱一般,几番气到抽搐。
好容易挨到今天,此刻人就在他怀里,他依然觉得不够,他舔了舔鸾心的耳垂,含在嘴里。
“药力失效了,捏着送上门的新药迟迟不用,水桑要你命的事儿你都能不放在眼里,方才却对着她啰里啰嗦犹犹豫豫着不肯吃药……我不信这跟我又没有关系,你在等我,对不对?”
阮沛带着赌气情绪的低暗声音恍若徘徊在鸾心心口的纵情迷药,她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我的事儿原本就跟你没有关系,你这样……”
阮沛的吻落在她的侧脸上,她很吃力地在阮沛的宠溺中寻找一个理性的出口。
“能不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就想知道方才你犹豫着不吃那药,是不是想因为担心我找不到你?”
阮沛语气温柔到让鸾心害怕,若说在两人纵情之时,她的胡言乱语还能借口是床底之间的言不由衷的话,此时两人躯体间的不受控制的欢情欲望已散,鸾心脑中一片清明,可就是这样的清醒时刻愈发让她脆弱,让她躲也躲不过。
她害怕,她突然想起方才水桑的那句奸妃惑主,阮沛这厮,一条命何其金贵,同是皇族,南烟能没她夜鸾心,可北境不能没阮沛。
“水桑的母亲是可怜人……”
鸾心付一开口,阮沛立马打断:
“你又想说别的……你只要说别的都是在撒谎,你心里有我,你就自己骗自己吧。”
阮沛咬了咬鸾心裸露的肩头,听见鸾心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牙印,自己又烦躁地生起气来。
“夜鸾心你听着,你什么想法我无所谓,可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我跟定你了,这跟你嫁给了我,委身于我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追着我日思夜想的人,她去哪儿,我要不就跟着,要不就追着,要不就找着。我不像你,我绝不躲着。”
阮沛撩起床帐,伸手将被他踢下床的床被撩了起来,盖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一旁的夜鸾心整夜未睡,她在阮沛呼吸渐深的时候,侧过身,静静地在越来越暗地烛光中,凝视着阮沛的睡颜。
她眸光潋滟,侧头瞧了瞧床头灯架上突然爆起的灯花,床帐中突然有了她的一悟……
她抚了抚阮沛在睡梦中皱紧的眉心,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想了想又把阮沛的衣衫拾起来理好。她将自己收拾好了,却一时忘了是要干嘛,寻了处矮榻坐下。
愣怔了片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阮沛的话,情话、狠话、低喃,倾诉、甚至两人情到最深处,混杂在一起的呼吸和吟叹。
彼时鸾心明明脑子里一团浆糊,仿佛身不由己的只懂迎合,可事毕潮退,当中微妙的点滴,她竟都一一记得,像酒,她醉了又醒了,醒了又醉了……
她掐了掐人中,让自己再醒醒,迟来的愕然让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这厮真是……一个大男人,口口声声要跟着我?
估摸着把话说得跟娘儿们一样我就不知道这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了?
跟着我?追着我?您有那空挡吗?您闲得起来?
鸾心一通腹诽,又好笑又好气,周遭安静地只有他的呼吸之声,瞥眼看过去,那厮睡得正香。
鸾心推门而出,竟已是一日中最黑最凉的时辰,眼看新的一日就要在这黑暗中渐渐睁眼了,鸾心拐到廊柱另一侧,等候多时的出尘闪身而出。
“公主,你终于出来了……”
出尘喉音暗哑,整个人哆哆嗦嗦地,想来在这暗夜里立了多时了。
“水桑呢?”
“差人连夜送走了,信也往秦氏那边传了,可这一路遥远,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截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不过就算公主费力保了她的命,她瞧着也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主。”
出尘撇撇嘴,鄙夷道。鸾心不响,须臾又问:
“蛇阵?”
“属下们都去瞧了,没了水桑的技法,群蛇正在游散,倒是此番王爷独自一人前来,竟未被群蛇所困,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暗夜目盲的缘故,没探清王爷的路径,各处官道小路都没来人的痕迹,奇怪……水桑的蛇阵把这地儿围的严严实实的,怎么会……”
出尘疑惑着。
“那狼嚎?”
“寻了几个集镇中的老人,都说月色亮堂的时候,总是有狼的,这些狼也就嚎两声,不曾往人居处来,他们都见惯不惊。”
出尘瞧着鸾心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问:
“公主也以为是王爷豢养的狼群?”
“阮沛也不一定是从外面进来的,他也可能是从里面出来的。”
鸾心愣怔了许久,忽然道。
“公主,你是说,王爷是从谷中出来的?”
出尘一脸的惊异。
鸾心侧头往向远处黑沉沉的虚空处,那片浓密茂盛的串叶松香草正歇在暗夜之中。
人目难察,可鸾心猜的一点儿也没错,那片被串叶送香草圈住的地方,是蛇阵开启时唯一为蛇群所躲避的地方。
鸾心凭栏而立,隔着茫茫黑夜,脑子里勾勒的满是几个时辰前,阮沛夤夜踏花沐月而来的样子……
☆、第 159 章
“让人准备几枚打火石,我们这就出发吧。”
鸾心回过神,侧眼看着一旁早已穿戴整齐的出尘,外罩的甲衣上有垂落的月光。
“公主,王爷他……”
鸾心闻言,摸了摸了自己耳坠,她藏在坠中的两粒药丸,本预备在新婚之夜迷晕阮沛的药丸,没想到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公主……就算是王爷真是从谷中出来的,我们没有他指路,也寻不得入谷的路啊?”
出尘将鸾心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就明白了此刻正躺在屋中的熟睡的阮沛的处境。
“入谷的法子,用不着他用嘴说……”
夜鸾心脑中闪过方才阮沛无名指上的新鲜的划伤……
在那没结痂的划口上,她仿佛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暗夜中,无妄谷口的串叶松香草未眠,在浸满了凉意的夜风中,晃动着茎叶,轻抚夜鸾心的脚踝,久候了一般。
鸾心领着出尘立在串叶松香草最葱郁浓密处,她掏出匕首,划开指尖。
在出尘到吸着凉气目瞪口呆的一瞬,成串的血珠低落在串叶松香草的叶片上。
顷刻间,成片的串叶松香草剧烈地颤动着蜷曲着叶片,很快就让出了一条指往漆黑的路径。
正待出尘回过神,跟前的鸾心早已先她一步朝那路径往那漆黑一片处走去。
“公主,怎么入了谷,这风倒刮得跟刀子一样了。”
出尘缩着脖子,半眯着眼紧跟着鸾心迅疾的步伐,谷口处明明路更窄些,应该是风最大的地方,没想到入了谷,风势反到越发强烈了。
鸾心抬手捂了捂冰凉的双颊,这风不仅急,而且夹杂着不合时宜的阴冷。
两人立在下风向上,竟有顷刻入冬之感。
鸾心突然想起了烟都皇陵的那个冰窖……
数月前,搅动了整个南烟碳行的那场囤碳的风波……
她和阮沛离开皇陵前,那些神秘消失的碳正囤积在那个冰窖的周围……
难道那个人竟然将那冰窖移到此处,照葫芦画瓢用了她父亲夜澜天的法子?
鸾心被自己的这份突入起来的直觉惊住了。
此时不远处倒有一缕微弱的烛光,摇摇晃晃地朝两人移了过来。
出尘倒抽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拉住鸾心的衣袖,戒备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