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垣笑了笑，眉头动了动，一脸促狭之意。
“你可以嫁给本皇子。”
眼瞧着眼前这个一身媚态的女子突然变做林中惊鹿，一脸待猎之物的悚然。
赫连垣转身踏过门槛，身影淹在骤然无垠的浓黑夜色中。
☆、第 149 章
赫连垣踏出堂屋，绕过一处游廊，停在廊下。
“玉门的晚风蓄足了力，可是能剜下你脸颊上的嫩肉的。怎么不寻一处暖阁坐坐？”
这话落了半响，没见一丝动静，赫连垣笑了笑，就要绕廊而去。
不查一个狸猫一般的黑影已经落在几步外了，赫连垣心下一叹，这足下无声，身掠无影的本事，竟能被这束冠不及半载的半大小子琢磨得像炉中之火，青了又青。
“你府中人杂得很。”
半大小子，一身黑衣，蒙着小脸，足尖一点，整个人如昼伏夜出蓄足了精力的黑蝙蝠。
一个悬空的跟头，将自己倒挂在了赫连垣头顶的横梁上，一双眸子中有被投入的月影，正亮着。
“早跟你说了，我这府中不好呆，我若是不在，这府邸就是处门可罗雀，蛛网横结的幽蔽之处。我若是哪日心血来潮往这府中来了，暗地里的不速之客倒是纷至沓来，熙熙攘攘热闹的很。如何，这几日可是如同逛集市一般撞上了不少人？”
赫连垣侧身倚在廊柱上，抬头一看，又是一派疏星朗月的澄净夜色。
眼前的“黑蝙蝠”一动不动地倒挂着身体，若不是一双眸子还忽闪忽闪地透露着光晕，赫连垣以为这小子瞌睡了。
“你府中的人虽多，可这些暗探明明身手不错，可就紧着几个固定的点，不像是探子，倒是像例行轮换值守，从不僭越。”
赫连垣闻言，只是望着庭中挂在树梢的那轮朗月，良久静默无言。
“不过嘛……”
倒挂着的“黑蝙蝠”又道：
“这府中还有一波人，似乎是从那日的你去陀罗塔就跟了过来的，第一波人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第二波人不动声色地圈在了离你不远可也不近的位置上。”
赫连垣唇角动了动，挂上一抹笑。
“所以呢？”
“所以，我低估你了，以为你只是作践自己的功夫厉害，没想到还深谙瓮中捉鳖，扮作黄雀站在螳螂身后的把戏。”
这话倒把赫连垣说笑了，他挠了挠眉心。
“还真难为你了，在我这府中猫捉老鼠般躲躲藏藏了那么久，今儿还乘着月色冒着风险现身来夸我？”
“自不是夸你那么简单……”
赫连垣闻言，斜眼儿往眼前这倒挂的漆黑上看了看。
“那日你不听我的，不用那“荨芙斜”盥洗净身，身上那股子乞丐味儿还大得很，我只用闻味探人就行。小心这味儿被讨厌你的人琢磨去，靠这味儿，精准打击你。”
“臭小子，一张狗嘴。”
赫连垣啐了他一口，这小子跟阮沛一样，一张嘴有毒又辣，偏偏还又打不过他。
那日在安阳邑那个鬼祟地巷子里，自己还没摸清他出招的路数，就被他摁在巷中漆黑处，打成一个包袱般，束手束脚地被扔进了浴房。
沐浴的热汤也不给，就是冷水，赫连垣把自己一身的脏污给搓了下来。
洗的差不多了，这小子又猫哭耗子，给递进来一个说是装了澡果的瓷瓶，他启开一看，什么娘炮的味道！果断弃用，没想到到了今天，这小子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叔父让我转告你，陀罗塔和昆仑台秘设最后几处库房，谁先找到谁得，他大人有大量，前几处都给你了，最后这几处，就各凭本事了。”
赫连垣闻言，冷哼了一声。
“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阮沛这厮也太自负了。”
已将黑蝙蝠形象刻入骨髓的薛郯，把传话的差事结了，双腿离开横梁，轻盈的身体在暗夜的虚空处打了个旋儿，悄无声息地匿了行踪。
赫连垣刚想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处，面部有被撩动的气息轻扫。
这便是轻功高手留下的唯一的行迹，转瞬既逝，即便刻意现身，在眼前隐匿身形之时，依然让人知而不觉，以为惊梦一出。
不过这身上的味道嘛，薛郯倒是提醒了他，他纵然一股子还未散去的乞丐味儿，可这小子今日一身的茶香呢。
赫连垣无奈地撇了撇嘴，阮沛这厮又先他一步寻得了那人的行迹，这茶庄庄主，果然将他那些个四海名“茶”送来这玉门了。
他可得紧着这不多的时日，赶在水沸之前，争得这第一轮滚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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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脚行山行去的夜鸾心等人，一改往常昼夜不歇的路行风格，摇身一变，行车路数改成游山玩水了。
鸾心一路上，这儿瞧瞧，那儿看看，遇山观山，近水戏水，一路的花儿朵儿，怪草奇石，鸾心几乎无一错过。
侍女出尘一再忍耐着不去开口询问主子骤然改变的出行路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料理鸾心的衣食锁事上。
连日来的奔波，鸾心已经肉眼能见的消瘦了不少，本来就棱角清晰的下颚，这几日竟越发尖刻起来。
这几日她们歇在一处乡间集镇上，有一条小河绕镇而过，据说这河中的肥鱼鲜美，鸾心饮下了一大碗鱼汤，恋恋不舍当中的滋味。
为了每日鲜美的鱼汤一再逗留此处，鸾心口中用鱼汤作停留的理由搪塞出尘，可出尘暗自琢磨，老觉得主子恐怕是在等着什么……
此时两人下榻的客栈内，店家备好了浴汤，鸾心浸泡其中，后脑勺缓缓抵靠在浴桶边缘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出尘在一旁伺候着，隔着两人之间升腾起来的袅袅热气，出尘静默地将鸾心愈发凸显骨骼看在眼里，数月的折腾，鸾心的脊背单薄地几乎徒手可折。
出尘定了定神，轻轻往鸾心的身上撩水，眼神从她裸露的手臂上一掠而过，猛的心下一惊。
“公主，你的手臂……”
鸾心微睁双眸，眼神往臂间一扫，愣怔了片刻又默默地将眼睛合上了。
出尘瞧着往日那枚血红的守宫砂已消弭于无形，臂上一片雪白，公主的身体终于是一副妇人的身体了！
这样的转变原本来的这样慢，可终是到这一日，出尘又一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叹。
出尘觑着鸾心合眼假寐的神色，噤声默然。
良久，外间哨声忽至，出尘闪身而出，接了飞羽卫密保，推门进屋。
夜鸾心已经从浴桶中出来了，身披擦身的外罩，一头的湿发，漆黑一片。
出尘将密保递到她手上，立到铜镜前伺候她更衣干发。
鸾心展开信笺，粗略一览，就将这张薄笺就着肘边的烛火焚毁了。
“公主，可是王爷的消息？”出尘一忍再忍也没能忍住。
鸾心始终静默不言，出尘一急，抬头往镜中去探鸾心的脸色，谁料，两人的目光在铜镜中打了个正着。
出尘索性将心里话一撂，道：
“公主，如今……如今……哎……”
“如今什么？我说……自从咱俩往这脚行山来，你寻日里叽叽喳喳口不择言的性子可是改里不少，怎么，终于憋不住了？”
鸾心瞧着出尘眉头紧皱的模样，咧嘴一笑。
“公主……既与王爷有了夫妻之实，怎么……怎么。”
“怎么什么？你怎么知道跟我有夫妻之实的是他，万一本宫这一路瞧上个什么野汉子……”
鸾心胡说八道的兴致一起，出尘就难受，这代表公主不愿意跟她好好说话。
出尘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脸色也起了一层薄红，鸾心将她这副德行看在眼里，心下了然，这是出尘惯用的无声的愤怒。
鸾心沉了口气，正想开口，倒听在她身后叠衣理被的出尘悠悠道：
“出尘自小跟公主一块儿长大，公主行路蹒跚，话还讲不利索的时候，我就跟在一旁了，虽说身份是侍女吧，可我也入了阴昧真人的门下，公主体面上把我当师姐了，可心里呢？公主明明就……明明整副心思都放在王爷身上了，可为何又逼着自己离得远远儿的，女儿家，就算是贵为公主，能嫁得如意的郎君，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公主可知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根本嫁得可心的郎君……”
出尘越说越发声音暗哑，鼻腔也跟着堵了起来。
夜鸾心深怕她要哭出来，赶忙截住她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