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方才国君跟前的一位随护让人留下了这个,说是太子妃转呈予您的。”
出尘捧着一个盒子递到鸾心面前,鸾心启盖一看,捧出一盆杂乱的盆栽。
“这是什么?难道太子妃送了一盆杂草给公主?”
出尘一脸疑惑地盯着这盆杂乱的草。
鸾心用手慢慢撩开草丛,目光凝在花盆的边缘处。
“这是九香茴槲。”
出尘惊讶地盯着盆中那一小株毫不起眼的绿草,一时说不出话来。
出尘见鸾心将花盆放回盒中,上了马车。
“公主,那我们……”
“我们去邛良邑,脚川山。”
“那是……”出尘一脸愕然。
“我们去无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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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烟都皇城东宫处,刚刚为夜鸾心送上一份大礼的的柏染也收到了一份大礼。
她用指尖摸索着眼前着盆植株光滑的叶片,心中百感交集。
尚在云起城时,她三番两次向母亲讨要这份嫁妆,然后几次三番求而不得的画面尚且历历在目。
这株血赤籽本该是她母亲承诺给她的嫁妆啊。
秦氏与玉萼那样的卑贱之人都能在父皇处讨得一株血赤籽,可自己这个正牌的东渌公主却……
柏染一时不知自己的双亲还有谁不可恨,谁又值得恨……
最后还是沛哥哥将这她心心念念的以为能从父母处得到的东西给了她。
这多像是年幼时那个命悬一线的时刻啊,自己在湖中挣扎着等着母亲施救,可母亲掩在树丛中,冷着脸,一双凌厉的双目仿佛抛出诱饵的饿鹰。
最后终于等到饿鹰捕杀的时刻。
柏染神志关闭的前一刻,眼中满是母亲得逞的轻笑,终究是老天开眼吧。
沛哥哥没死……她这只诱饵也没死……
柏染将这植株移送到阳光明媚处,猛然想起,沛哥哥这时将这血赤籽送来,是不知道她已经服了夜鸾心给的解药,再也不用受“延天”之苦,用不着血赤籽了吗?
“柏染?”
柏棐见柏染长久地陷入沉思,不得不开口唤她。
“兄长,这血赤籽可是阮沛亲自交给你的?”
“非也,为兄压根就没瞧见他,倒是那牙商万喜拐弯抹角地将我送到了映天码头,临行前给了我这盆草,让我交给你,其余的半句话也没有,我倒是问过他阮沛现下如何,那万喜跟个哑巴似得半句话也不曾多讲,只说了句让我掩饰身份隐在随夜长亭东去的亲卫里,能平安往东去。”
“兄长,此番去了东渌……恐怕……”
柏染一脸担忧地瞧着这个命途多舛的兄长。
“嗯……此番往东,若是不成功便也成不了仁,必须成功。”
“族中有人已经遣人跟傅氏那边搭上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舅舅的意思……”
“元瓒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族中派人接触傅氏,也不仅仅只是做给母亲看,做给我看……”
“你是说……”
“舅舅让那人知道元氏手中还有别的牌可以打,那人杀我的刀都会落得慢一点儿。”
“兄长慎言,怎么能随便把自个儿比做一张牌,还有元瓒是我们的舅舅,这么多年也是他出人出力……这厢你终于快要回到东渌了,直呼舅舅名讳的习惯可得赶紧改掉。”
“我的好妹妹,你自己倒是不介意被当作棋子,倒是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兄长计较这些没用忌讳。”
☆、第 142 章
“柏染又怎么能跟兄长一样,柏染是妇道人家,兄长往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舅舅也想让兄长做到那个位置上,你可别由着自己轻慢他,这些年也就是舅舅苦心经营,如若不然,我们又如何能存活于世?”
柏棐不再搭话,他歪在一张座榻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就着酒壶将壶中的桃花酿倒入口中,满口酒香。
脑子里突然想起一日在映天城的听雨扶留,与男装的夜鸾心一同品评各国美酒的时候。
也不知道同为还债了断的人,她如今怎么样了。
“启禀太子妃,绮珠公主往东宫来拜会娘娘,现下已到宫门口的游廊处了。”外间的侍女禀道。
“又来了,真不敢相信这绮珠公主跟夜鸾心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一个唯恐拐弯抹角的试探不够多,一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柏染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理了理衣饰。
“如今她母兄都要往东边去了,能不打理好跟这个弟妹的关系吗?”
柏棐笑了笑,目送柏染离去。
柏染能嫁到南烟做太子妃,避开让她伤怀了十多年的双亲,还是他这个妹妹有福气,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妹妹的福总算来了……
柏棐将酒再次灌入口中,想起夜鸾心往下门关去前那句:
“若是有一日去南烟,桃花酿管够。”
柏棐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酒是够了,人却不在,你可还好啊?敬你,夜鸾心,你我都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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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樾婉自昏睡中醒来,兀自打量了周遭好一会儿才恍然记起自己是怎么被缚手缚脚地关在这马车中的。
昏睡之前,自己似乎是喝了出尘那妮子的递过来的水。
自那日瞧清自己是被交给出尘之后,她就拼命在车中折腾,想来出尘那妮子是受不了了,只得用了药,可如今是怎么回事儿呢?
自己还被缚在那马车上没错,可这马车似乎一动不动,这是停在何处了?
林樾婉嘴中塞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烂布条,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这马车虽没动,可车窗上的布帘可是晃动的厉害,外间像是在刮大风。
偶尔布帘被吹开缝隙,大风钻进车内,呼呼地鬼号一般。
林樾婉极力挣扎着企图撑开蜷曲的麻木膝盖,她不动还不要紧,一动双腿间的麻木顿时演化成了剧烈的疼痛。
她这是抽筋了,她忍者剧痛,鼻中的粗气携带着溜清的鼻涕顿时划到脸侧。
“醒得还挺及时的嘛,出尘这药用的分量还真是精准。”
林樾婉见车门帘开了一角,外间的风夹着不少的黄沙猛贯入内,顿时迷了眼。
她斜眯着眼睛,瞧清来人抹额上的蛇纹,心中一惊。
那人上了马车,放下了门帘,隔绝了风声,车中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这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连日赶路的折腾啊,林姑娘这涕泗横流的模样,不给聂云昭那厮瞧瞧还真可惜了。”
林樾婉一听见聂云昭的名字顿时极力瞪大了双眼。
“也不知道聂云昭那厮除了脸白了些到底还有那点儿好,怎么得了那么多美人的青睐”。
赫连垣见林樾婉连日缚手缚脚的奔波邋遢样却一副要把他瞪出一身窟窿的表情,内心突然涌出一丝对美人的怜悯之情。
“在下这就把脚上的麻绳替姑娘解开,嘴上的也解开,手上的嘛……这还得行一日的路,手就算了。”
“你是谁?”
林樾婉正犹豫要不要接下赫连垣递过来的水壶。
“你无须认得我,你母亲认得我就行。”
赫连垣笑了笑,眼看林樾婉尚未接稳的水壶就要滑落地面,他急忙接住。
“这水壶里装的可是接下来一天的水,姑娘可得紧着点儿。”
“我母亲……我母亲十几年前就死了……你……”
林樾婉接过水壶,拙劣地躲过面前这人鹰一样的目光,连日的折磨她太虚弱了,眼神表情都有些不受控制。
“死了?哈哈,林姑娘见也没见过你母亲吧?你离开她时,只怕尚在襁褓,眼睛都还没睁开。没事儿,我见过,她好着呢,离死还远。”
赫连垣揭开马车帘,就要下车去。
“你到底是谁!”林樾婉忍不住浑身颤抖。
“西祁人。”
“西祁……”
林樾婉眼中溢满惊惧,双腿再一次腾起剧烈的酸麻,眼泪滴在缚在一起的双手间,她十指扣在一处,右指在左手上抠出几道不浅的红痕。
关于西祁,林樾婉直到八岁的某一日才认真思考过这个地方。
自那时起,这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一直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
梦中的西祁,如同幼时书房中一本《四国志》中所讲的一般,白日里烈日炙烤,夜里狂风大作,整日时不时就有黄沙漫天暗无天日的画面。
也是自从那一日开始她就强迫自己去反复回忆《四国志》中关于西祁这个她从未有过任何念头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