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找你的人脚程多快啊,干嘛费这力气硬是要让我来见你,白白便宜他们得了我指的路。”
鸾心侧耳一聆,远处人马行路的细微的声响悉数入耳,来的人还不少。
鸾心侧头看着柏棐还是一脸笑,不耐烦道:
“柏棐公子,晨起观初生之日虽美,可览尽瑰景,复又坐以待毙,可不是你我的风格,这厢引路吧。我猜这阳坡背后那汪深潭的蹊跷之处都是拜你所赐吧。”
柏棐闻言,笑意更甚,起身拍了拍衣履扫地而粘起的尘土,两袖一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鸾心等人迅速往那汪深潭而去。
当日,为了替中了蛇毒的阮沛寻解毒的药草,鸾心曾偶然间目睹过那汪掩映在老树杂草当中的深潭。
彼时到了夏末,可初秋的凉意未近,北境的南地还笼着一层顽固的暑气,可鸾心行至这汪深潭时,却瞧见深潭上罩着一层灰白的水汽,周遭竟有不弱的凉意袭来。
鸾心顿觉阴凉,接连的寒颤倒是让一层汗意的鸾心顷刻间就冰冷地清醒起来。
当时就觉得这汪深潭有些稀奇,果然!
四人快步醒过来阳坡来到阴坡,穿过齐颈的杂草矮树,绕过老树枯木,好容易将身形小心掩盖着。
行至潭边,柏棐示意鸾心牵着他的手,鸾心没多想就将手递了过去,柏棐触到鸾心掌心的一瞬,一脸羞赧的绯红极速漫过耳畔。
柏棐乘鸾心还没瞧见他上不得台面的神色,拉起鸾心果断地跳入水中。
入水之后,柏棐将鸾心的另一只手也攥在了掌心处,鸾心的手竟比这潭水还凉,两人手拉手在水中打了一个璇儿,往深潭的边界处探去。
越往边上越是漆黑,柏棐袖中的夜明珠也愈发明亮起来,探到一处石壁,鸾心摸了摸壁面,溜滑的青苔下面仿佛有雕刻的铭文,还没摸清文意,柏棐就将石壁推开了。
这原是潭底的一个深洞,当中有隐约的微弱灯火,周遭的景致不甚清晰,倒是扑面而来的一阵茶叶香,倒是让鸾心意外地愣怔了片刻,这难道是一处储存陈茶库房?
“这是”
鸾心接过柏菲递给她的干衣,目光在微弱的光线里极力左右观望。
“这是天水茶庄的一处储仓。”
这时出尘和玉萼也紧接着推开了石壁,两人浑身湿淋淋地钻了进来。
出尘帮着鸾心在一处角落换下了湿衣。
两人从角落转出来的时候,柏棐早已换好了衣衫,手中握着两束燃得正旺的火把。
玉萼接过其中一束火把,熟练的侧身行至众人身前,抬高了手肘,引着众人向里行去。
洞间的通道两侧整齐摆放了各式的储物的木箱木架,通道狭窄,一次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这段狭窄的通道还不短,四人默默行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鸾心只觉当中浓郁的茶香渐渐消散,四人终于到了一处四方宽敞的内室。
引路的玉萼推开室门,并未停顿,仍然带着众人穿过了内室,仿佛这是条没完没了的路。
鸾心左右探看了此处内室的陈设,全是绑满了粗麻绳的大木箱,似乎是早已归置整齐准备随时运送出去的物件。
“这些都是随柏染公主南下烟都的嫁妆,整三百箱的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戈、戟,枪、杈。”
鸾心听间柏棐用清淡的嗓音将置放在箱中的兵器名目一字一顿清晰地讲出,倒吸一口凉气。
“说是嫁妆,可运至烟都城郊,这批所谓的嫁妆就会急转西下,往南烟边境处去,最后会落在下门关一处年家的储仓里。”
鸾心闻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步履一阵虚乏,来不及找一处扶栏站定凝神,柏棐那带着笑意却话语如魅的声音又诡异地钻进了她耳朵里。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
柏菲顿了顿,低笑了几声,若无其事地道:
“这批数量惊人的兵器,可不是什么寻常兵卒的粗制器具,这里面桩桩件件全是按照隐世多年的兵器世家的独门秘籍锻造的……这隐世多年的兵器世家那独自苟活于世的遗人嘛……”
年家……烬爻……
鸾心闻言,忍不住用手掌摁住了墙壁,壁面粗糙,鸾心柔嫩的掌心一划,掌中顿时渗出温热的液体。
“鸾心,走吧,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东渌的钟山,山美水美,据说离入山不远处就有市井市集,那里……”
柏棐话还没讲完,鸾心猛地转过身,柏棐手中火把的光热打在两人的脸上,照亮了彼此的眼神。
柏棐瞧清了鸾心那带着怒气的眸子,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柏公子自幼遭父遗弃,与母亲聚少离多,纵是亲情淡薄也从未想过脱离父母一辈留下的繁杂往事。私下甚至意图以己之力做个了结。我夜鸾心深受父母养育之恩,岂有苟且逃避之理?柏公子许是瞧不起我?或是瞧不起女人?”
柏棐闻言先是惊愕,复又挂上一抹苦笑,他微微侧身,避开夜鸾心那逼人的厉色,淡淡地开口道:
“瞧不起你?我是瞧不起自己,你我境况虽有类似之处,可你我目的却断然不同,你要的是绝不相负的了结,而我要的可不止了结,我贪心着呢……贪心的人自然该留在贪恋之处,哪里也不去……”
☆、第 132 章
下门关这个地方在南烟的西南角上,是南烟和西祁的连接要塞。
这地儿虽然隶属南烟,可往南烟都城烟都的距离甚至比往西北上西祁玉门的距离要远上许多。
于是这一方南烟的地界倒是印染了深厚的西祁国风。
在此处长居的南烟百姓更是兼具了南烟人的内心细腻和西祁人的办事儿的豪爽。
这一日是鸾心和出尘随运送柏染“嫁妆”的车队往这下门关来的第三日了。
出尘一早推开门窗,楼下小巷子里早已弥漫了好几间早茶铺子,烹饪羊肉汤饼的蒸汽。
出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被香味浓郁的汤饼勾醒了肚中的馋虫,馋虫这会儿已经闻香气闻,扑腾个没完了。
出尘转过头瞧了瞧正在书桌前飞笔速写的鸾心,刚想开开口,被鸾心抢白道:
“别指望能明目张胆的往大街上去吃汤饼啊,有那功夫去看那够不着的东家汤饼西家肉馕的,还不如去楼下厨房瞧瞧,那懒厨娘,今儿可曾偷工减料,省了咱俩囊中的肉末了。”
出尘撇撇嘴,往鸾心的杯中续了茶水,推门出去做那厨娘的监工了。
这间客栈的厨娘又懒又恶,做顿饭掌勺撒盐什么的,无论多忙,她那张嘴都能腾出精力来骂骂咧咧不停歇。
她这监工委实多余,这又懒又恶的厨娘待会儿铁定扔两个省时又省料的肉馕给出尘就完事儿了,接住了馕饼不跑快点儿,指不定还能挨顿骂。
出尘找了托盘,盛了馕饼和羊肉汤就赶忙上楼来了,推门进屋,飞羽卫的归鹰已经侯在一旁了。
“公主,北境国君阮溯已经将召回阮沛的诏令发了下去,令中指明传召六王阮沛回映天戴罪问审赤穹军夜袭皇城的叛逆之罪。”
归鹰见鸾心不搭话,稍稍抬头瞄了鸾心一眼,见她面不改色只提笔写字,埋下头接着道:
“六王府和韦府的一干家眷被禁足府中等待发落。”
鸾心闻言,落了笔,将一张雪白的纸笺轻轻一展。
“虽说阮沛捏着那些人的把柄,柏棐又迟迟没被找到,那些人不敢妄动,秦氏为着救命的药和自己一双女儿的性命不得不明着暗着护着府中人,可谁也料不全映天城还隐伏着多少牛鬼蛇神,阮沛又铁了心要撕开映天城遮掩的纱布,这些牛鬼神蛇没了个遮掩,还能不疯魔?府中的人他们绝不敢妄动,可皇城之外祸福难料,千万嘱咐城中杨叔他们万万小心。”
鸾心琢磨着自己那几间店铺能在阮沛的棋盘上能占着几个子的分量,心中一凉,她万万不可再小觑了阮沛。
“实在不行,让杨叔万万自保,他虽上了年纪,可脑子清明,怕就怕他舍不下这忠仆的担子,非担着不扔,死守那几间铺子,你差人告诉他,挺不住千万别硬挺,把店交给万喜就行。”
鸾心将一早就写好的单子,折了折,让出尘小心封好,落了印。
归鹰将单子小心装好,就听见出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