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埋头吃包子,汤汁油滑,没夹住掉进了芝麻糊里。梁承嚼着一片烤过头的吐司,微苦,越嚼越没胃口。

王芮之强行找话聊,说:“小梁,别仗着年轻,觉一定要睡足了。”

梁承:“嗯。”

“都忙什么呢?”王芮之问。

乔苑林抬起头,冲老太太蹙眉示意她不要问了。可王芮之没看见,他把碗一推,插话道:“姥姥,我剩下的不喝了。”

几乎同时,梁承回答:“收二手黄金。”

王芮之有些惊讶,却不好详细追问,转头接乔苑林的腔,说:“饱了吗?”

“嗯。”乔苑林擦擦嘴,“我考试去了,下午回来。”

王芮之叮嘱道:“检查一下证件带齐了没有,路上当心车,别买小地摊的东西吃。”

乔苑林走到玄关换鞋,从兜里掏出考试证,觉得还是装包里稳妥一点,他拉开拉链,一抬头看见挂钩上的摩托车钥匙。

大门关上,梁承喝完牛奶帮王芮之收拾了餐桌。他本来要去看小乐的,现在争吵平息也没了必要。

乔苑林下午回来,他可以睡一觉再出门。

梁承经过玄关不经意地一瞥,停下来,挂钩上的车钥匙光秃秃的,绑在扣环上的平安结不见了。

他走过去,平安结没找到,捡起了落在鞋柜上的考试证。

这个糊涂蛋,被嘱咐过还能忘。梁承打给乔苑林,不出意外地没人接,挂断再打,还是不接,估计铁了心要跟他绝交。

梁承让王芮之来打,照样打不通,王芮之说:“这孩子,可怎么办哪?”

考试证上有考试地址,在市中心一个会展厅,出租车打个来回肯定堵在半路。梁承摁灭手机,摘下车钥匙和头盔出了门。

出租车驶上宽阔的明康大街,乔苑林在后排仰坐着,心不太静,交通电台里正播报高速路口的一通追尾事故。

他嫌烦,说:“师傅,能不能关掉?”

“这可不行,我得了解路况。”司机大叔不肯关,“小同学,你不爱听就玩手机嘛。”

乔苑林把手机提前设置了静音,塞在书包里,他懒得拿。

路口等红灯,司机问:“会展中心四个口,在哪一个停?”

“我看一眼。”乔苑林没记住,不得不打开包,翻遍内兜却没找到考试证,“诶?我装进去了啊。”

他有点慌,又翻了一遍确认没有,回想出门之前,他看见梁承的车钥匙,把考试证放在鞋柜上,然后解平安结,解完……

绿灯了,司机一脚油门驶过路口。

“完了完了,”乔苑林赶忙说,“师傅,掉头返回去。”

司机为难道:“你不早说,刚过路口,这条街不让掉头。”

“那怎么办?”

“望见下一个路口的银行大楼没?到那儿才能拐。”

乔苑林用不近视的眼睛使劲望也望不清楚,他看一眼手表,耽误下去他会迟到的,说:“师傅,那个路口太远了!”

司机坚决地说:“那也没办法,在这儿掉头要扣分!”

正无计可施,电台开始实时播报另一条道路信息,主播说:“明康大街的车辆请注意——五分钟前一辆摩托车在机动车道超速驾驶,频繁超车,请及时避让,注意行车安全。”

司机大叔烦躁地“啧啧”两声,敲着方向盘说:“最怕那些飞车党,有几条命啊?骑个摩托把他牛逼坏了!”

乔苑林不悦道:“骑摩托怎么了?”

“能怎么,危险呗。”司机拍了下音箱,“你没听见刚播报的?就这条街,出一次事故就老实了。”

话音刚落,若有似无的引擎嗡鸣从远处传过来,马力十足,犹如无形的漩涡,一声比一声汹涌。

司机看倒车镜,惊慌道:“我说什么来着,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命了!”

乔苑林扭身倾向后窗,车河川流不息,一辆摩托车醒目地在几十米外疾驰,穿梭于缝隙,贴着每一辆汽车猛地超过去,看得人心惊胆战。

骑摩托的人戴着眼熟的头盔,黑衣黑裤被风吹得微微鼓动,勾勒出流畅的肩臂线条。他格外留意载客的出租车,经过时会往车厢内瞥一眼。

乔苑林错愕地望着,在玻璃上哈出一片白雾:“停车,下一个路口停车!”

几十米的距离飞快消失了,摩托车越来越近,终于追在车尾后,看见他,霎时放慢了速度。

乔苑林没有擦掉那一层雾气,姿势别扭地趴在后窗上,也没有转身。

下一个路口,出租车靠边停下来。

梁承绕到车身一侧,熄了火,放下一条腿支住地面,他掀开头盔的挡风罩,眼尾扫向探手可及的车厢。

窗户降下,乔苑林已经压住方才的惊忧,时间紧张,却依然倔强地不肯说话。

梁承拿出考试证,递过去,汗水淋漓的指尖在边缘处留下一抹湿痕。

两个人皆不出声,一个轰轰烈烈地追来,一个慌慌张张地喊停,此刻全成了哑巴。演完一递一接的默片,司机大叔翻个白眼,问:“打着表呢,您换乘摩托还是继续坐我的车?”

乔苑林把考试证塞进裤兜,憋了半晌,说:“走吧。”

车窗升起,只透出人影,出租车驶远消失在大街上。

梁承收起那条腿,火燎的疼,掀起裤管,小腿外侧的皮肤擦伤了一片。

他冒出一个想法:够灵的,看来不能没有平安结。

第28章

折腾这一趟, 梁承的困倦反而消散了,他联系客户去看货,挂线后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应小琼。

“喂?”梁承接通, “应哥。”

应小琼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啊, 多久没来大排档了?”

梁承说:“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应小琼问,“忙事业还是忙感情?”

温度升起来了,梁承在太阳下懒洋洋的,说:“我这号人能跟谁有感情, 忙着赚钱。”

“你哪号人?”应小琼不同意,“既不缺胳膊少腿, 又不二百五脑残, 怎么不能有感情?”

梁承说:“你有正事没?”

“当然有。”应小琼道,“大事,能过来么?”

梁承不以为意,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已经没什么能称得上“大事”,回道:“今天不能,明天吧。”

会展中心的冷气很足,乔苑林在路上急出的薄汗蒸发了, 考试证放在一边, 上面重叠着两个人的指纹。

法语考试结束,乔苑林终于能休息一阵子。有时候他会害怕,自己没因为心脏病咽气,倒因为学业而猝死了。

他的心情谈不上好,市中心的餐厅五花八门,他却没胃口, 逛了一圈只在书报亭买了一本《篮球》杂志。

回到家,四下无人,王芮之去模特队了,梁承貌似根本不曾回来。

乔苑林上床躺着,拆开杂志解闷儿,他的身体不能进能剧烈运动,所以没参加过任何体育活动。

小时候他会在球场上看别人打,越看越失落,后来便只看杂志和电视比赛。

直到三年前,他为了寻找梁承再一次进篮球场。七中的篮球场很大,高中男生们每周六下午去打球,他才初一,瘦小苍白,突兀得惹人注意。

偶尔有人问他在等谁,他说“我哥”,久而久之大家以为他是某个同学的弟弟,其实他等的人从来没有出现。

他深刻记得,自己壮起胆子凝视每一个人的眼睛,期望有谁看着他恍然大悟地说,是你啊,我救过的那个小孩儿。

可来来往往,他得到的只有奇怪和狐疑。

乔苑林的指甲划过光滑的杂志,吱吱响,冒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将杂志盖在脸上,深吸一口油墨味。

找到又有什么用,梁承不需要,也不在乎他。

想曹操曹操就回来了,楼梯有轻微的声响,梁承腿疼,上台阶的速度略慢,勾着的车钥匙晃来晃去。

他停在走廊上,敲了敲门。

乔苑林睁大双眼,丢开杂志在床上支棱起来,脚趾用力抓着床单,不敢相信梁承来主动敲门了。

这时,梁承在门外叫他:“乔苑林?”

漫不经心的语调,还有点吞字,可这一声打破了长达一星期的沉默,也让乔苑林意识到,他的淡然是假装的,他一直在介怀,在记仇,在无法自拔的委屈。

他模仿梁承的口吻,沉声说:“有事?”

梁承道:“平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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