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昭昭沉吟片刻,应了一声:“好。”
竺昭昭走了,对北坤城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春天真正到来之后,大地回春之时,季寒素一声令下,北坤城开始忙起了春耕春播。
磐城被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坤城,无论是军屯的还是民垦的,初时多少有点惶惶然。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最早播下去的农田里,麦苗都都有一个小尖尖了,北坤城依旧是风平浪静的,人们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酒馆里,总算有了闲的人议论着:“咱们的季将军是真邪乎啊。”
“对!邪乎得好啊,太好了。”
“确实邪乎,磐城那边听说都打得死了几万人了,咱们这……也就前些日子盐价稍微升了点,现在屁事没有。季将军哪来的盐啊。”
“你管这么多?能享一天太平是一天!”
“也是……”
哪来的盐?季寒素自己找人炼出来的私盐,就在北坤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此处日后发现了一处井盐,这也是季寒素让竺昭昭去的地方,说来那根本不是散心,毕竟挖盐制盐也不是一件轻松差事。
夏天到了,季寒素带兵出征,有磐城那边分出来的小股狄人袭扰,但全让季寒素给宰了——此时磐城虽仍屹立,北境三州却已经全线糜烂,成了狄人的牧场。各地的军队原先就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现在更是彻底的乱成了一团。之前被破的三城缺口并没有被堵死,更多的游牧之人从缺口处源源不断的进入了中原。
秋天,竺昭昭和季寒素都相继回到了北坤城。北坤城顺利秋收,这一年比去年开坑的田地面积还大,收获的粮食把粮仓堆得满满的。
除夕,北坤城没有任何一家百姓放鞭炮。毕竟放鞭炮最大的作用是驱邪除祟,可他们北坤城……
“驱个屁的邪!越邪乎越好!”甚至北坤城的军民,现在看见和尚道士都要一拥而上,打得他们还俗才罢,连跳大神的都改行了。
新春到来,这回不需要季寒素下令,早早的就有百姓自发出外开垦。季寒素把北坤城的管理交给了他最近提拔起来的一个百户,带着竺昭昭再次去杀胡了,可实际上,在离城之后,他就把竺昭昭留下,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出发了。
磐城在去年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长达一年的围困。
根据原生世界对方子昆的了解,季寒素知道,方子昆要跑了,这是他的老毛病。毕竟他自认为乃是君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方子昆已经如此艰苦的奋战了两年(虽然第一年的奋战存在于他发往都城的战报上),躲一躲也是无妨的。更何况……若城未破他还会通过密道回去,依然是指挥全城苦苦防守的方帅。若城破了,他一样是自裁未果,让手下裹挟着狼狈而逃的方帅。
最后在京城,他要对着皇帝作势抹脖子,就能被劝下来了,大不了丢官,带着他的钱财与亲兵去乡下做个土财主。甚至多年后,皇帝想起他了,他还能起复。
季寒素带着这段时间练出来的,已经彻底以他马首是瞻的亲兵,一路绕啊绕的,绕到了盘城以南二十里地的这么一个草木葱茏的小山坡上。这里不是密道的出口,但那出口距离磐城太近了,从密道进出短暂停留可以,如果带着十几个人长期潜伏,太容易被围困了磐城一年的狄人发现了。
他们在这里等了两个月,这一日有二十多人的小股狄人经过,过去是要把这些人放过的,但现在,季寒素一个手势,所有人顿时兴奋起来,迅速躲进早已熟记于心的埋伏地点。
待着二十多人逐渐接近……季寒素立刻射.出一箭,小股狄人中最中间的一人应声落马!这一箭,既是杀敌,也是军令。
狄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阵不算密集却精确的箭雨袭来,剩下的狄人又有七八人滚落马背。但那被季寒素最先射.中的显然是个重要人物,其他人竟不走,甚至没人向路边闪躲,而是想着将那人拉上马。
结果这一阵耽搁,又是一阵箭雨,这些就没几个还站着的了,几匹马打着响鼻跑远了。
季寒素不急,把站着的马彻底射死,又与两位队伍里的神射,给地上躺着的挨着个的在脑袋上点了名,除了最早季寒素射中的那人。
确定安全,他才带着人从埋伏的山坡上下来了,众人都在搜罗死者身上的财物,就季寒素径直走到了他最早射.倒的那人身边。
这人把脸上抹了红土,脑袋上还裹了个大头巾,胡子也割得狗啃一样,但明摆着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皓人,季寒素认识这张脸,他就是方子昆。
“你……你是……”他还没死,季寒素那一箭很有分寸的穿过了他的肺,现在他口中涌出鲜血,但还活着,甚至季寒素若是不补刀,他可能还可以坚持上至少半个时辰。
方子昆,是他原生世界里最憎恨的一个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事吗?或许他缺少军事才干,但有些事情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来。他是……不把别人的命当成命而已。
小猪蹄,就是因为他的错误军令而丧命!偏偏那时候还太年少的季寒素,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这种无比轻视旁人性命的人,此时却一脸的恐惧与哀求:他不想死。
季寒素极其没有风度的呸了他一脸,方子昆竟然忍着痛,咧开了嘴朝着季寒素笑。
“知道你有十二个儿子,十六个女儿。你的女儿若不来招惹,不会去碰,但你的十二个儿子,会一一杀掉。你到今日为止的军功,会一件一件的抽丝剥茧,还它们本来面貌,让真正该得到褒奖的人得到公平的对待。不要以为做不到,就像是今日找到你一般。你不知道,但关注了你很久很久……你会断子绝孙,遗臭万年,若你泉下有知,想来在恶鬼堆里惨叫得能越发的好听。”
“唔!咕噜咕噜!”方子昆顿时激动了起来,严重失血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红晕,激动之下,他的血也涌得更多,季寒素笑眯眯的抽出一把匕首,既慢又缓的刺入了方子昆的脖子,不,他还是没给他一个痛快,他在没有伤害方子昆任何大血管的情况下,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道深入皮肤的伤痕,然后竟然一点点的用匕首的尖端剔他脖子上的皮。
方子昆既惊且怒,再加上疼痛与恐惧,血水大股大股的从他的嘴里朝外冒,季寒素还没把他脖子上的皮整个剔了下来,他就已经双目圆睁着没了性命。
季寒素看着他的脸,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才收了匕首,抽出腰刀,直接砍下了方子昆的脑袋——这种人不配有全尸,他要把的头埋在北坤城最繁华的一条道路上,让无数人马踩踏而过!
但这还没完,季寒素让他的亲兵离开,自己则没了踪影。
竺昭昭已经与季寒素遣走的亲兵会合,可季寒素还没回来。没人跟竺昭昭说他们去干什么了,竺昭昭也不问。虽然一开始他问,但渐渐的,要季寒素不说,他就不问。
可不问不表示不担心啊,竺昭昭这几日坐卧不安,就担心他出事,嘴角都生了一圈燎泡,可季寒素就是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这世道,一个大活人眨眼就尸骨无存的事儿可是不少!
竺昭昭忍不住带着他们这支并不大的军队,一天比一天更靠近狄人大军的外围。
“竺千户!竺千户!”
“找着季千户了?!”
“不是!狄人从磐城退了!他们的大单于让人给射死了!”
磐城确实是一块硬骨头,去年大单于挟着破三城的余威,想要啃掉这块硬骨头,但打了一年,磐城的城墙越来越破败,却依然没能打下这座坚城,狄人的人心就有些散了。倒不是说他们想回草原,草原上那成片的天灾之花,现在还让许多人日夜噩梦,但可以绕过磐城啊。或者,也有部族想回到三城去,他们能让皓人给他们耕种,给他们制作器物,纺织布料,自己要拿走皓人的收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