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迎来了第三天。
下午的阳光格外炽热,照得花草树木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一如男人的心情,沉郁而紧张。
亚尔林倚着墙壁,睡意浓烈。
他碧绿色的眼眸闭合,眼睫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高挺的鼻子轻缓的呼着气,彰显着他的宁静。碎芒落到他苍白的侧脸上,衬得他愈发精致。
“……”
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查尔斯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继续批改学生们的作业,认真的写下各种各样的建议。
最后的倒计时启动——
夜幕降临。
少年缓缓的睁开眸子。他望向窗户,看着外面的闪烁星辰、暖色灯光,残存的迷茫一点一点的褪去。
——结束了。
这场美梦,该醒了。
刚批改完作业的查尔斯放下钢笔,泰然自若的露出和煦似江水的笑容:“皮特罗他们肯定在宿舍等你了,快回去吧。”
“对了,明天想吃什么?”
亚尔林回视他,沉默不语。
死寂蔓延开来,打破了先前的静谧、和谐与安宁,逐渐压垮了男人嘴角的弧度。查尔斯的睫毛颤动几下,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
“……我去收拾行李。”
少年起身,折好滑落的小毛毯,放到查尔斯身侧,才走到门后,拉开了房门——
“亚尔林。”
查尔斯唤住他,低声问:“分别前,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吗——在学院的这几天,你有获得哪怕一丁点的快乐吗?”
亚尔林低着头。
可靠的大人、友好的伙伴、和睦的氛围……皮特罗会替手臂受伤的他抄笔记;冰人捏的花很漂亮;泽维尔先生的办公室已经被他深深的记下来了——
无数的片段在他的大脑内回旋。
少年的五官被灯光晕染,多了些朦胧的美感。他微微侧身,看向查尔斯·泽维尔,然后弯下眉眼。
他笑起来非常漂亮。
仿若清丽的蓝玫瑰,缀着晨曦间的露珠,只需要短短的一瞥,便能敲开旁观者的心扉。
——这是被银松星誉为珍宝的笑容。
“有的。”
“谢谢您带我来这里,泽维尔先生。不管以后遭遇什么,我都会记得——”
“我曾被一个避风港收留。”
“它温暖、舒适,慰籍人心……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伊甸园,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处。”
“它可好了。”
“只是……”
“不适合我罢了。”
第13章
亚尔林·肯的天赋技能有两个:
治愈和复活。
他是个标准的武力值低下,但奶量惊人的辅助。除了疼痛感之外,他的天赋几乎没有缺陷——正常来讲,人们会最大化的利用他。
教他做“不值一提的奉献”,告诉他“你只需要疼几天,便能救下一条命”。
正常来讲,是这样的。
可是。
亚尔林的老师,教他的第一件事,是“保护自己”;教他的第二件事,是“生死有命”;教他的第三件事,是“拒绝”——
“痛吗?”
温文尔雅的老师握着小刀,在他的手指上割了一条小口子,再按着溢出来的血,抵住他的指腹,从容不迫的询问:“痛吗?”
十指连心。
他疼得指尖发颤,又不敢命令老师把手从自己的伤口上挪开,只能泪汪汪的回答。
“痛。”
老师面不改色的追问:“怕吗?”
“……”
王子可以说“怕”字吗?
他狐疑的观察着老师的神色,却没办法在训练有素的女人的脸上揪出蛛丝马迹。男孩踌躇半晌,还是选择了坦诚:“怕。”
——“会怕就好。”
“亚尔林,你要记住:你的天赋,给了你改写他人生死的权利——是权利,而不是义务。”
“当你实施权利时,得付出代价。”
“你会很痛。不是我制造的这种微不足道的伤痛,你会疼得满地打滚、涕泗横流,露出丑陋至极的一面,像是沸水中的青蛙——”
女人毫不留情的按压着小王子的伤口,任由它被挤出一连串的血珠,染红自己的手指。
“亚尔林,记住这疼痛。”
“往后的日子里,如果你想动用你的天赋,一定要思考清楚:你是否承担得起后果。”
“对我们——对一切重视你、喜爱你的人——而言,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无论何时。”
“你都救不了所有的人。”
-
深褐色头发的男人走出查尔斯·泽维尔的办公室。他英俊的面容上平静无波,仿佛刚刚才扎了教授一针的人不是他。
“搞定了。”洛亘说。
“好的。”
亚尔林进入办公室。
全世界最强大的心灵感应者,因为对同伴的信赖,轻松的被麻醉剂放倒了。他靠在轮椅的椅背上,褐发下垂,勾勒出俊朗的侧脸。
发现自己的脊椎痊愈了……
肯定会吓一跳吧?
少年半跪到查尔斯身前,额头轻轻的贴着他的膝盖,使用了自己的异能——
【治愈】
使用条件:身体接触。
副作用:持续痛一周。
为了避免把麻醉解除,得多耗费点精力。
亚尔林有很多种释放异能的方式,比如握手、碰脖颈、摸头发,但他无意识的选了一个饱含依恋和不舍的姿势,精致的五官间浮现出诚挚的祝福。
什么都没有的我,能报答您的,唯有修复您的伤势了……忍耐疼痛,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啊。
哈,帮助英雄的感觉……
还不赖。
灿金色的光芒四溢,弥漫于两人周围,宛如一个亮晶晶的、透明的球体,点亮了洛亘·豪利特的瞳孔。
他注视着亚尔林的侧影,神思不属的将装有麻醉剂的针管折断,扔进垃圾桶。
24的人生异常精彩:打过二战,上过实验台,经历过生离死别,无数次从绝境里杀出一条生路……他凭着一双利爪,刺破了太多的阴谋诡计。
甚至,他逆转过未来。
为了扭转变种人们被“哨兵”屠杀殆尽的结局,洛亘·豪利特,靠着超强的自愈能力,按捺住灵魂撕裂的痛苦,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教授最堕落的时期。
他见过查尔斯·泽维尔因脊椎处的伤而疼得浑身颤抖、无法控制能力的狼狈模样。
那是连教授都觉得难捱的痛楚。
这个孩子……
洛亘望着亚尔林的苍白的肌肤、瓷娃娃般完美无瑕的样貌、纤细
的手脚——怎么看,都比较适合当供人观赏、爱护的古董花瓶。
……他受得住吗?
怀着微妙的质疑,有点后悔加入亚尔林的“泽维尔先生治疗计划”的24眨了下眼睛,就听见了“噗通”的一声。
是少年摔到地上的声音。
洛亘立刻站直了身子。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亚尔林旁边,伸出了手:“喂,起得来吗?”
少年没有握住他的手。
亚尔林咬着牙,惨白着脸,指尖狠狠的掐住了大腿,似乎只有疼痛,可以让他感知到腿部的存在。冷汗一颗颗的滑下额头,砸到地面,碎成一片。
然后。
他跌跌绊绊的、姿态怪异的挺直了背脊,独自站立着,费劲的抹去了眉眼中的脆弱。
“……我可以。”
沙哑的音节从少年的喉咙里钻出。
洛亘不由得惊异。
男人收回了自己的手,亦没有劝亚尔林再多留一周。他沉默的踏出了步子,放任少年以摇摇欲坠的可怜状态跟在身后。
——亚尔林撑住了。
即使脊椎疼得使他快要窒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每一步都如同刀尖舞蹈,细胞在疯狂的嘶吼,他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洛亘一言不发的前进着。
假设查尔斯醒着,或者斯科特、快银、旺达等心地纯良的人醒着,状态奇差的亚尔林是走不了的。
于是,他故意找了24合作。
——只有洛亘会默许他的行为。
只有尝遍人生百态的24,才能读出他的忍耐之下,是坚定的、从未打算后退的离别,并尊重他的意志——哪怕这意志危险极了。
洛亘打开了校门。
门外是看起来呆头呆脑的01号,与一辆外表廉价,实则被01改造过的小汽车。
“你确定要现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