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的手攥紧了,他明明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是此刻,他明白了什么叫苦。
“所以今天爸爸过来,只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温言怀着最后一丝期望问。
温宁将那期望无情地毁灭,厌烦地反问道:“不然呢?”
“你在说些什么?今天是你儿子的生日!”温老爷子生气地一拍桌子。
大厅陷入沉寂,唯有数人交错的呼吸。
温言的视线来回飘忽,他很想好好地看一看温宁,却又发自内心地不敢。
半晌过后,温宁突然说:“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温言,你好自为之吧。”接着扭头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顿时,宛如被钢索扼住了脖颈,温言呼吸困难,浑身发起抖来。
从小到大,他受到过许多创伤,体验过许多疼痛,但是没有一种比现在更深。
他还经历过许多其他的难处,譬如工作的压力、权力的斗争、恶意的攻击,但那些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在这世上唯有一样东西,能令他瞬间崩溃,无论如何都难以伪装遮掩。
“爷爷,我、我不太舒服,先上楼呆一会儿。”
不等温石同意,温言匆匆离席,像逃难一般上楼,躲进自己曾经的卧室,彻底反锁上门。
十六岁前他一直住在这里,有佣人们每天打扫,这里洁净如昨,所以他一走进来,小时候的事情便纷纷过电影般重现
“爸爸,我不疼。”
“只是有一点点难受。”
“明天就会好的,我不怕。”
“你不用和我一起睡啊,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睡。”
“谢谢爸爸,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小时候,他几乎每晚都独自躺在这张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类似的话。
这些是他很想很想回答的问题,只可惜他的父亲从来没有问过他。
后来有一天,温家有客人来访,大伙儿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说笑,场面热闹极了。
沉静的少年温言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惊讶地发现原来地毯中心竟有一个小婴儿,白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微卷的头发,还咿咿呀呀地扭着身子到处爬。
少年温言不自觉地笑了。
“他好可爱。”
闻声,婴儿的Omega母亲看过来,温柔地笑道:“原来是小言啊,你也喜欢弟弟吗?”
少年温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亲便把婴孩抱起,示意温言坐下,捏着婴孩的小手给他俩做介绍。
“他叫小臣,今年一岁,是余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Omega,所以大家都将他视若珍宝!……小臣你看,这是小言哥哥,小言哥哥很优秀,你以后要向他学习哦!”
少年温言愣住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婴儿与他的母亲,看着他们脸上温柔肆意的笑容,羡慕得不知如何是好。
“叮咚”一声,温言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上的幽光刺激着视线,文字既模糊又醒目
陆杉:[见个面吧。]
陆杉:[我有话跟你说。]
第18章 不奉陪
约见的地点是市中心商业街,那家余臣最爱去的冰淇淋店外,这不由地令温言联想了很多
今天是陆杉辅导余臣论文的日子,想必他们一起去吃了冰淇淋;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余臣知道,或许他告诉了陆杉,所以陆杉才特意约他见面?
自小的经历令他习惯了从不特意去期待什么,但此刻,在这顿压抑至极的生日宴之后,他控制不住地期待着,期待着陆杉能让这个对他来说最为特别的日子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变得稍微有些不一样。
走出幽深的庄园长道,乘上私人空轨车,不消片刻,繁华的城市夜景出现在身下。
空轨明灭,夜灯闪烁,行人往来,无数的光影在这时间的流动中相遇、交汇又分离。
下了空轨,温言步行向约见地点,夜色中,陆杉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身影缓缓出现,渐渐清晰
他低头分腿坐着,双手交握,双肘压在膝上,仿佛正在沉思。
笔挺的西装修饰了他高大的身体,露出的脖颈、手腕、脚踝充满力量;斑斓夜色映照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神色沉稳。
他是个极为出挑的Alpha,更是对温言来说,这世上独一无二的Alpha。
“你找我。”
温言停在陆杉腿边,低头淡淡微笑。
他努力掩盖着之前的不快,然而私心来说,他又想让陆杉看出,再关心他一句“你怎么了”。
可惜没有。
陆杉只是抬头看着他,像是刚从失神中走出来一般茫然了一下。
温言微感遗憾,不过也没关系,原本他需要的就不多,只是这样在路边并肩坐着,闻着那抹森林清香,随意说说话,亦称得上良宵。
“你今天和小臣来这里了?”他笑着坐在陆杉旁边,靠上椅背,一腿架起,身体微侧。
“嗯。”陆杉心不在焉地说,“原本不想来,不便拒绝罢了。”
温言的笑意深了。
这样的话令他下意识地满足,但理智还是让他认真地劝说道:“小臣的确是有些娇纵,但他的内心其实很单纯,像个孩子似的,人也善良可爱,相处起来非常轻松。而且他还非常上进,并没有因为出身世家就好吃懒做。”
“既然这么好,你自己干嘛不要?”陆杉突然说。
温言一愣,表情有点莫名。
陆杉看着前方,目光深沉,“温言……不,温总。”
温言笑容收起,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
“你让我辅导余臣写论文,实际上是想撮合我和他,是吗?”
温言的眉头登时猛地一皱,他压下急切,尽量冷静地梳理了一下线索,问:“是小臣说的?”
“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是不是。”
顿时,温言吃惊地近乎失笑,抵触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一天内累积的烦躁变本加厉,再次蠢蠢欲动。
“我说了你就信吗?”他的语气开始变冷。
“嗯,你说了我就信。”陆杉仍未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温言冷笑出声,声音也提了起来:“当你决心问我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预设好答案了吗?那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陆杉:???
温言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说出一句极其跳跃,又极能一瞬间点燃人心火的话。
陆杉的双手握在一起,指节一下一下地捏着,他垂下眼帘,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料温言却首先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目光幽深,语气急切。
“没错,如你所想,我是要撮合你跟小臣,因为只要他喜欢上你,自然就不会再来烦我了。陆总也说过要帮我解决感情问题的困扰,总不能只是送送花这么简单吧?”
“温言?”陆杉发觉不对,连忙站起来。
夜色逆光中,温言的脸上挂着凉薄的笑意,镜片后的双眼泛着血丝。
“陆总是不是觉得看错我了,后悔了?”他别过头,冷笑道,“老实说,我这个人的确是一旦沾上就很难再甩掉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温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颤抖着,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走向这一天里崩溃的顶峰,他很想控制,可是他已然做不到了,他几乎是凭着下意识在说话做事。
“温言!”
陆杉上前拉他,手刚碰到衣袖,温言就像触电一般猛地撤开了——他不想再影响到陆杉,但在陆杉看来,这个动作却意味着抗拒和鄙夷。
“算了吧。”温言说,“我们那个可笑的合作到此结束,它原本就是你的一厢情愿,现在我不想奉陪了。”
陆杉:!
温言转身就走,陆杉大步去追,现在的情况明显非常不对劲,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斑斓的街灯飞速倒退,两个高挑的身影前后穿行,一路来到空轨站点的私人约调区。
温言压低声音说:“不要跟着我。”
陆杉左右看看,不远处聚集了不少等空轨的人,的确不好就在这里继续对话。
温言的私人空轨车很快就到了,也是定制款,银色车身简约流畅,车门处同样镌着一小只银粉色的兔子。
看到那兔子,温言猛然反应过来,说:“明天你要来开例会是吧?”
陆杉一愣。
“抽空来我办公室一趟,抱枕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