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冷啊,阿禾。”
孔妙禾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烘烘手。”
春桃应了一声,走过来挨着孔妙禾坐下。
又瞥见孔妙禾手里的玩意儿,凑过来看了一眼。
“阿禾你真是聪慧,这么短的时日,就做得这么好了?”
“那还是说明春桃小师傅教得好。”
孔妙禾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为自己的出逃铺路,更是为了以后的谋生之计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请春桃教她简单基础的绣工,又在夏荷那里学来了一些制作胭脂的方法。
膳房也是她常走动的地方,她早已学会一切给厨娘打下手的活儿。
洗衣扫地这样的活儿更不用说,她也不必花费时间去学。
她的计划涉及方方面面。
总之逃出王爷府,最重要的是赶紧出都城,以防晏子展发现她不见后寻人来找她。
她早就从轿夫李二那里拿到了大俞的地图,出了东城门往东走,大概花费五天的时间,就可以达到金阳城。
她就在那里落脚,必要的话还要想个办法易容,隐藏在市井之中。
不论是去胭脂铺还是绣楼,亦或是去酒楼打杂,只要她不被颐亲王府的人发现,在这个朝代存活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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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证明,孔妙禾没有想错。
除夕当日,整个颐亲王府上上下下都忙碌着。
晏子展早在未时就已出了门,带了韩尧和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孔妙禾站在厅堂前,看着春桃站在椅子上费力地挂着灯笼。
不远处,邱婶似乎正与人争辩着什么,一张脸涨红着,明显情绪激动。
孔妙禾悄悄打探着周围的一切,更在听清邱婶与人在争辩什么之后,有了主意。
她眼见着春桃就要将灯笼挂好,忙出声喊了句:“春桃小心!”
这一喊,把春桃吓得不轻,手一抖,好不容易对上的位置偏移,灯笼还是没挂上去。
她有些泄气,气恼地看着从她身侧挑着担子路过的秦升。
“这么宽一条路你非要走这啊?”春桃喊。
秦升一脸无辜:“不是,我也没挨着你啊,是阿禾大惊小怪的。”
孔妙禾忙站出来打圆场:“对不住对不住,我太紧张了,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她掐准了时间,果然在春桃踮起脚尖再次尝试挂灯笼之际,听见了邱婶气急败坏的喊声。
“春桃!过来!你去西街买两支香烛来,就要刘掌柜家的,你说你是王爷府上的,她自然知道给你拿。”
春桃哭丧着脸:“婶,我这灯笼还没挂完呢。”
孔妙禾适时地接过话来:“邱婶,我去好了。”
邱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再分辨几句。
一旁的人忙催促:“我说婶子,赶紧的吧,再晚刘掌柜的可就关门了,到时候缺了两支香烛可怎么好?”
邱婶骂骂咧咧的:“你好意思催我?早就让你们这边清点清点,你倒好,临到要用了,跟我说缺两支……”
“行了,邱婶,快去买罢。”那人求饶一般的,不愿再与邱婶争辩。
孔妙禾得了邱婶的牌子,快步穿过长廊,走过花园。
在出示牌子给守府的奴仆看时,她的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只要踏出这个门,她就离成功不远了。
两个仆从见了是她,笑:“怎么,邱婶还差使阿禾姑娘办差呢?”
孔妙禾笑:“这不是府中上下都有差事要忙,就我闲人一个,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两个仆从点了点头,打开了府门。
孔妙禾跨过门槛,一步、两步。
走下台阶。
走过府门前的石狮子,走过占了半个静林街的颐亲王府围墙。
终于在察觉自己完全脱离了王府控制后,她加快了步伐。
她没有直接选择离开,而是按照原路去了西街的烛火铺子,在刘掌柜那拿了王府定制的香烛,又在西街拐角处,给了小女娃几个铜钱,差她将香烛与牌子一并送去王府。
“你就跟府门前的哥哥说,阿禾姐姐拉肚子去了,怕耽误事,所以叫你送回去。”
小女娃没多怀疑,点点头,拿起东西就走。
除夕夜正忙,应当能拖延一段时间,她想。
-
晏子展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一阵寒风起,吹动马车帘。
他缓缓睁开双眼,掀开马车厢旁的帘子,淡淡出声:“韩尧。”
韩尧听见声音,忙向前走了几步,凑在马车旁。
“王爷,属下在。”
晏子展扫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方渺远的星星灯火。
他冷声问:“你说今夜,陛下会不会为太子殿下赐婚?”
韩尧心中一惊,眼神明显慌乱了:“王爷……”
“罢了。”
“时辰尚早,回府。”
韩尧微顿:“王爷,回府?”
晏子展微不可见地牵动了嘴角:“回去接那个丫头。”
“你猜婉宁看见那个丫头,会做什么反应?”
……
晏子展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还乱成一锅粥似的。
他有些不耐,坐在厅堂里,吩咐韩尧去把人寻来。
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韩尧却带着一个惊惶无措的邱婶跪在晏子展面前。
邱婶不住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晏子展最烦这样的妇人,他皱着眉,只看着韩尧问:“出什么事了?你说。”
韩尧毕恭毕敬地答:“启禀王爷,邱婶派阿禾姑娘出街买香烛,香烛回来了,人却没回来。”
晏子展面上看不出情绪,听了韩尧的话,只是下命令:“派人去找,立刻去。”
“是!”韩尧告退。
晏子展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看着堂前悬挂了两盏红红的灯笼,正随着寒风轻轻晃动,内里的烛火明灭可见,跳跃着。
一炷香,两炷香。
他的耐心也随着一盏灯笼里的烛火熄灭后而消失殆尽。
韩尧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而他却不得不进宫了。
晏子展起身,伸出右手拧了拧眉心。
“继续找,本王回府之时,要见到人。”
他踏出府门的瞬间,空中飘起了细雪,半浮在空中,摇摇坠坠下落,藏在行人的发丝之间。
他的眸光忽地深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他轻轻启唇,吐出了几个字。
“想逃?”
“逃得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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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门外半里地,孔妙禾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
算上路程,小女娃应该已经将东西送至王府了。
不出意外的话,若没人察觉出异样,她至少还能赶半个时辰的路。
出了都城再走半个时辰,京郊路窄,黑夜里难辨明暗,她连夜赶路,总占一些优势。
她之所以藏起两支香烛也正是由于香烛铺距离东城门进,便于她赶在申时之前出城门,躲过护城军在申时之后对出入城门人员的详询。
计划一切顺利,只是她越走越吃力。
甚至于出了城门不过半里,她的后背已经濡湿,额间也渗出一层薄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而头却越来越晕。
一种难忍的坠痛感在她脑袋里肆意掠夺她的理智。
像是头里有一只横冲直撞的怪物,在拉扯着她的神识。
……
不能停在这里。
她已经出逃王府,若是这时候被抓回去,那她的小命才是真的不保了。
孔妙禾扶着树,艰难而缓慢地向前挪动着。
她观察着四周的树林,可惜寒冬腊月,枯树毫无遮蔽,草丛也只到脚踝。
想要找到一个躲避之处容她短暂休息,都很难。
细雪轻轻缠上孔妙禾的眼睫,她望着阴沉的天,心中无比沉重。
-
承阳宫内。
国宴上,舞姬正随着钟鼓乐声翩然起舞。
高台之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子微微前倾着,一只手扶在桌沿。
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歌舞表演之上,神情却有些懒怠。
时不时笑一笑,甚至鼓鼓掌,与立于身侧侍奉的公公低声说两句,都像是在按照惯例完成任务。
高台下,左手边第一张案几前,端坐着一位眉目舒朗、神色轻松,身穿着绛色交领长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