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姑苏花未拂(123)

作者:陌上看花客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些书信中,还有一封信是花焉知留下的。因为八卦书无法被毁,花显在死前将书信和八卦书都带进了棺材,恰巧被花焉知看到了,当时并未在意。但是在花未拂死后,失去一生挚爱的痛苦让他无法忍受,他打破所有禁忌,打开了父亲的棺材,只为取出里面的八卦书。起初他是不信邪的,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让爱人再回到他身边,可是花未拂就是没有回来。

实际上,在花焉知逆天改命之后,花未拂被息绝复活了,一直留在姑苏,所有这一切,都早已被八卦书注定了。

直到那天,为了救萧世言,花未拂回到了花家,这件事向花焉知证实了八卦书是真的可以修改天命。他也曾逼迫自己试着去接受萧世言的存在,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留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花未拂的躯壳,心还是在萧世言身上。他恨极了花未拂和萧世言,计划了这一切,血祭八卦书,一定要让萧世言去死。

他对花未拂再了解不过,对于八卦书的反噬,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铁了心地要弄死萧世言。

花焉知有多了解花未拂呢?他知道花未拂疼爱久长,深爱萧世言。他知道花未拂不会陪他去埋酒,所以刻意把八卦书埋藏在两个人一起埋过酒的地方,知道花未拂不会再吃他找人做的糖,所以他引诱萧世言吃下放了断肠散的糖。他故意留下了和离书,成全花未拂跟萧世言的好事,让花未拂在最美满的时候,失去一生的挚爱,让花未拂尝尝那种失去爱人,痛苦到发疯的滋味。

他留下了这本八卦书,如果花家再上演一出逆天改命的好戏,花未拂和萧世言还是生离死别,花未拂必死无疑,正好可以下去陪他,他的男人死都是他的。更何况,久长的出生牵绊住了花未拂的心,让花未拂不能轻松死去,到死都得担心那个孩子。这是花焉知对花未拂最狠的报复!

“这个人已经疯了。”可萧世言已经死了,花未拂阅毕最后一封书信,冷淡淡地说道。他不恨萧世言的离开,也不恨花焉知的老谋深算,所有事情正如花君迟所说,都是因他而起。

夜寻拱手又告诉他,萧世言曾经挂着两行泪水这样说过:“为了未拂那么多人都死了,上天给了他三条命,他是花家的救赎,更是天枢的救赎,他不能犯错,一旦犯错,所有一切都完了,世间将乱。炼尸术虽然不曾流传于世,但是他的存在,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久长需要他,花家也需要他,天枢更是。我虽只是花家的夫人,但我希望他钟爱的花家越来越好,不要颓败。”

花未拂久久不能平复,脑海里想的全是那个白衣公子。君颜若辰,亘古不变,卿意如华,至死方休。

死在花家的人不少了,越来越多人的离开,让花家更加冷清了。

自从把萧世言的尸体送到姑苏后,那个穿着一身青墨衣裳的公子总不爱说话,任是谁的到来,谁的到访,他都不加理睬。他的冷漠让息绝担心,让余辰诚担心,让苏冷担心,也让徐淑吟担心。

他常常一个人望着夜空,即便天上有时候没有星星,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人说他痴傻,可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闲暇之时,他一个人去了乱葬岗,把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打理成一片生机勃勃的花海。

事情过去多年,夺命伞悬浮在他身侧,总想为心里的那个人遮风挡雨,他一身青墨衣裳,在花苑里修剪花枝。

他心口藏着魄灵珠,那颗珠子使得他容颜不衰,风华无限。襁褓中的婴孩已经长大了,花久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爹爹花未拂跟自己亲生父亲花焉知的事情,年仅十八岁的他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花未拂:“我不相信什么清者自清,如果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您就应该站出来反驳他们,而不是任由他们胡言乱语,爹爹,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亲生父亲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在他面前淡定修剪花枝的花未拂冷漠反问:“你是要爹爹站出来告诉他们,那些都不是谣言么?”

“爹爹!”花久长出落得越发像他的爹爹花焉知了,清俊面容,平和之中又多了些洒脱,但显然这个时候花久长面上不见和善,全是对花未拂的愤恨,“您教过我,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可是您自己的行为合乎礼法吗?您充当一介妇人嫁给我亲爹爹,然后又娶了姑苏的一个男人,您究竟有想过自己在干什么吗?”

若当年,若当年三思而后行,兴许有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兴许花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兴许就不会有人排挤久长了。花未拂沉思片刻,用木瓢舀了些水浇在花朵上,面对孩子这般气势汹汹,花未拂仍旧从容镇定。“我年轻时走错了路,所以才把这句话告诉了你。久长,你能记住这句话,爹爹欣慰不已。爹爹曾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害得两个人死在了爹爹面前,如今爹爹悔过,可又有什么用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教好。”他放下手里的木瓢,坐下休息,身子靠在了石桌上,目光看着那些鲜艳的花儿,“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爹爹就是花焉知,你娘亲是花府的一位侍女,地位虽然低下,但是她很爱你。”

其实,跟花久长相关的三个长辈身上都有污点,花未拂并未全盘托出。

午时和煦的微风吹拂着花久长的锦衣,花未拂目光殇妄,那个年轻的小公子通晓事理,微微蹙起的长眉舒展不开,花久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有些懊悔。“百善孝为先,我爱我的亲爹爹和娘亲,可我更爱教养了我十八年的爹爹。久长冲撞爹爹了,对不起。”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在花未拂年轻的面容衬托之下,他们不像是父子关系,倒像是兄弟关系。

花未拂轻轻拍了拍孩子,温和地说道:“爹爹没有生气,但你要知道,爹爹和姑苏的那位萧公子是夫妻,爹爹娶他不后悔,后悔的是害死他,你明白吗?若是他还没死,他会跟我一同抚养久长长大成人的,他抱病之时为你埋藏下两坛酒,他在死前都极其渴望你能叫他一声娘亲,可你那时根本不会说话。”

“爹爹你哭了……”花久长抬着头,爹爹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泪珠。

“爹爹没哭,爹爹只是想他了。”

花未拂总以为久长还小,不懂情爱,可年已十八的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洁身自好,正道直行,他似乎懂得爹爹眼里的情意,他将脸埋进了花未拂衣服里。“都是我的错,让爹爹伤心了。”

倘或萧世言还活着,想必也会因为久长的乖巧而欣慰吧?

一如往年,花未拂在花苑站着,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花苑里,秋千已经被拆除了,那棵树也长得更加粗壮了。在花未拂身前用小铲子挖土的公子变成了久长,那个年纪轻轻,不谙武事的小公子挖起十几年前的东西,颇为费力。

当年的酒是萧世言执意要独自埋下的,如今花未拂希望久长也能够一个人挖出那两坛酒来。他的思绪回到了当初,回想着那个时候,萧世言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等到久长长大的时候送给久长。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久长都已经这么大了。

“爹爹,我挖到了。”一声欣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花久长极为小心地拨开土坑里的碎土,握住酒坛的瓶口,像拔萝卜一般重重往上一提,拽出了一坛酒。花久长搬给他,笑弯了眉眼,“你看,爹爹,我挖到了。”

那年初婚,一切恍若昨日发生。“这可是你娘亲亲手埋藏的,姑苏陈酿,他都没舍得喝。”

“呃。”花久长手里抱着的酒坛低了低。

花未拂不解:“怎么了?”

花久长心里很感谢萧世言送他的这两坛酒,但是花未拂的一句话让他心情顿时失落,“爹爹,我不喜欢叫他娘亲,他是姑苏的大公子,我这么称呼他,太荒唐了。”

“……”孩子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让花未拂沉默了许久,直到久长又唤了他一声,花未拂都替萧世言心寒,一字一句语淡言轻,“我跟他是夫妻。”

“可这有悖人伦。”花久长一语说到了花未拂的痛处。

有悖人伦,可人都已经死了。花未拂深深吸了口气,退让了一步,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是个正人君子,没办法接受这种事,花未拂不做强求,无奈地下了决心,“也罢,随你,一个名门公子身上不应该有污点,我会安排人将你过继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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