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停在他腿上,只要他稍微动一下,石块就会从他头上滚下去,不仅他会死,千沧雨也会死。
保持这样的动作真的很辛苦,他身下的千沧雨从胳膊旁跑了出来,力图推开石块,千居寒苦笑了声,道:“已经没办法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自言自语答道:“我是你哥。”
千沧雨看着他,千居寒松了劲,石块却并没有落下,而是停在了他背上,一圈粗绳圈住了石块,千沧雨向那边看去,是千老爷他们。
“阿寒!”墨夫人提着裙摆跑来,捧着千居寒的面颊,手抖的止不住。
她对那群仆从怒吼道:“还不快点提上去!”
甄夫人过来抱起千沧雨,千老爷见千沧雨并无大碍,拍拍自己的胸脯顺气,那群下人检查了周千沧雨,除了身子脏了些,其余毫发无损。
千居寒的腿被砸的稀巴烂,看起来就是一滩肉泥,连骨头都没了,他想爬起来,可腿已经与山石粘在一起,起不来了。
他扭头看千沧雨,被一群人簇拥着,再看了看面前的墨夫人,晕死了过去。
在他被抬回去的途中,听到最多的就是那句:阿寒。
沈相沉终于明白,千居寒为何喜欢用石头攻击了,他就是因为这块石头,废了条腿。
救治的大夫告诉墨夫人,只能保住一条,剩下的实在是无计可施,墨夫人还在逼大夫,千居寒开口道:“这样就很好了,娘。”
墨夫人坐在桌边遮住面容,不一会走了出去。
那大夫给千居寒动刀时格外小心,他这腿,都称不上是腿,找出一根完整的经脉都难。
时间过了四五月,千居寒需得要靠拐杖来走路,不管他走到哪,都会有人说闲话,千居寒便在屋子里不出来。
门外的千沧雨在写字 ,千居寒扒在窗边看他,杵着拐杖跳到千沧雨身旁,问他写的什么,千沧雨没理他,继续写字,千老爷走了过来,一把推倒了千居寒。
“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接近晚儿,非打断你另一条腿不可!”
千居寒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寻找那根拐杖,捡起来后,他因重心不稳再次跌倒,后面的仆从无不嘲笑他,是个瘸子。
自上次回来,千老爷就一直认为是千居寒想对千沧雨不利,把他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严禁他靠近千沧雨。
哪怕一点都不行。
千居寒去厨房盛饭,因为腿不方便,他在进去的时候必须跳一下,门槛太高。
他打开盖子,伸手去拿勺子,他把拐杖扔在一旁,吃力的扒在锅台,毫无疑问,他又倒下了。
门外一阵哄笑,他抓住拐杖,跳着出去了。
在千沧雨五岁时,如千老爷说的那样,被送去了私塾,千居寒一顿一顿的杵着拐杖送别他,到的时候,已没有了千沧雨。
☆、第五十一回 相对
千居寒总是在想,千沧雨到底何时才会回来,一年时间已过,他听的只有些只言片语,还有几封给千老爷的家书,他曾在深夜里偷过那叠家书,看到的只有寥寥数语,没有一封是千沧雨寄来的。
除了这些,他都只能待在屋子里,千老爷不允许他踏出这个门,大概是怕他出去吧,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养了个瘸子。
“咚咚!”
千居寒跳起来去开门,打开后站在他面前的是墨夫人,手上端着饭菜,看起来像是些残羹剩饭,她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便转身离开。
“娘。”千居寒捧起饭菜。
“何事?”墨夫人回头,长舒了口气,看起来比往常又沧桑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愈加明显。
千居寒道:“你拿去吃吧。”
墨夫人依旧声色俱厉,道:“让你吃就吃,费什么话,饿死你才好,省的我操心。”
千居寒回房拿书,阴暗的房间里透不出一点光线,千居寒起身翻找蜡烛,在床下捡到一个盒子,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的东西,从小到大的衣服,小玩意,他神色一顿,合上放了回去。
他找出的书让沈相沉一惊,那分明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读的,像沈相沉那么大,还在田里玩泥巴,如此深奥,必定是天才,沈相沉料想的没错,千居寒确实更聪明。
园子里的紫藤垂下,一串串的惹人怜爱,千居寒闻其花香,抱着书从窗子上翻过,滚到了树下,这里没有喧嚣,没有流言蜚语,没有冷眼相待,如同远离了凡界。
往后的日子,只要没人来探望他,他就会来到那里,一坐就是一天,从夏至冬,又是一年。
方今,他听到的是千沧雨遐迩闻名的消息,邻里互传。
千家出人头地了,却没人再记得千家曾经还有一个长子。
私塾先生也因此而光荣,得到了不少的名气,因为还需要千沧雨这个神童,他并没有准时放千沧雨回家,提出再留一年的要求,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是他把千沧雨教成的神童,千老爷自然不愿,他也需要千沧雨这个儿子来光耀门楣。
千居寒一听,好像有机会可以出去,便巴巴的去了千老爷那,提出要去接千沧雨,千老爷想了半天,答应了他,千居寒高兴的一下把拐杖扔了,一头栽在了池子里。
沈相沉可以推断出千老爷为什么答应他,让他去,自己没损失,又不碍面子,要是不能,还可以说千居寒并不是自家的孩子。
千居寒即刻收拾东西,什么水壶,甜食,衣裳,都带着,敲着拐杖从家里出去了,一路上黑灯瞎火,千居寒点了盏灯,刮来的风差点把灯火吹散,千居寒护住那团火苗,艰难的朝前走。
他试着丢开拐杖,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却一下子趴倒在地,他睁眼看向前方,很远的地方有灯火,那大约就是千沧雨待的私塾,他加快了速度,用力敲着拐杖,一点一点的扭动着身躯。
抬头时已经日出,他到了私塾门前,这私塾被竹林围绕,里面还有水声流淌之声,属实幽静,他一眼相中了这地方,喜欢的不得了,进去后他与一名冷面少年对上了眼神。
那少年墨发被极其浅的青色发带束起,一身浅青色袍子,严肃的看着手中的书卷,眉头微微向下,唇角似乎带着点不屑,见千居寒站在门前,他放下书卷,道:“你是何人?”
千居寒才开始打量起自己,一身破旧衣裳,杵着拐杖,活像个乞丐。
“我.....”
他站在门前,不知所措的抓着手里的拐杖。
千沧雨看也没看他,注视着书卷,道:“若是行乞的,就去前面的谷仓,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他见不得的。”
千居寒敲着拐杖点点头,准备离开,听见后面的千沧雨仿佛有动作,他回了个头。
千沧雨正在木盆里洗手,也向后看去,千居寒慌忙躲开他的目光,由于心急,他磕在了栅栏上。
“等等。”
千居寒眼眸一亮,以为千沧雨认出他来了,满目欢喜的看着千沧雨。
千沧雨从上面走下来,道:“你腿脚不便,我送你一程。”
千居寒摇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可以。”他的步伐紧促,像是在逃避什么,千沧雨在身后看着他,时间如同了静止了般,他愣了神。
在他没注意时,千居寒的行李从袋里掉出来,他弯腰下去捡,千沧雨也过了去,帮他捡东西,千沧雨拿过他手里的衣裳,里外翻了几遍,道:“你怎么会有千家的衣物?”
他答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千沧雨皱眉,道:“你偷的?”
沈相沉却听见了,千沧雨从没记住的话,还是和当初那句一样,就是不在那么响亮清脆罢了。
那句“我是你哥”,让外面的沈相沉心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的难受,他就目视着面前的两人,尴尬而陌生。
私塾先生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了两人,他首先发现的是千居寒这个衣衫褴褛的瘸子,捂上了鼻子跟千沧雨说话。
“你带来的?”
“他...”千沧雨撇了眼千居寒“是。”
“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我平时跟你说的全都当耳旁风了?再三强调过,像这种..”
“是我自己闯来的!不关沧雨的事.....”
千沧雨盯着他,不断回想着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有人也这么叫过。
私塾先生不断催促着千居寒,好像他在这一秒空气都会肮脏一分,千沧雨虽然有疑,却还是要听从私塾先生的话,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