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泽见她明知故问,就没回答,替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她面前,柯西玛拿起来喝了一口,苦的发涩,剩下的就倒在了茶宠上:“你如果不是让他扛着枪到海南,见到张海权就给他一枪的话,那必然两个人是要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到那个时候,两个人谈条件,明的,张海权许他些什么,八成是要给他用这个药的,暗着,就是把药倒在这茶杯里,他一口喝了,也是这么个结果。”
“张老师,你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加上这么好的东西,张海权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吗?”柯西玛摇摇头,将空茶杯王昀泽面前晃了晃,然后啪嗒一声落在茶盘上:“再说就是我不说,你也会得这么做……诶你们可真有意思,你杀了路遥,路秦不怪你,反而来怨我把这事情告诉他了,你终归也要这样对梓耀的,就因为我提醒你一句,你也赖上我了,你们俩这不讲理的功夫真是如出一辙。”
柯西玛倒是不经常说这么一大串的话,今天怼起昀泽来,手下也没留情面。
昀泽听她提到路秦,就有些不太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个。”
柯西玛听了,倒是觉得有点儿稀奇,手搭在桌子上,往前凑了凑:“什么意思?那我哪件事……”
她刚说到这儿,就恍然大悟:“那孩子没对你动手啊?”
昀泽没回答她,他正为这事儿心烦呢,这倒是让柯西玛没想到,她拿起另外一只茶盏,若有所思:“这样看来,这孩子还挺像你的。”
因为这件事内心纠结的昀泽,正左右倒着茶水,听见柯西玛说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过年的时候,好像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似的,就觉得有些可怕了。
一些话一个人说可能是玩笑,但是两个人说,而且柯西玛就不说了,他母亲是大学心理学的教授,这两个人绑到一起几乎就是半仙之体,他们都这样说,就不禁让昀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他厌烦梓耀的,而他们都说梓耀像自己,那是不是潜意识里,其实自己也十分的厌烦自己。
不用潜意识了。
昀泽想起路秦之前和自己吵架时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那些罪过,他的确也觉得自己够不是人的。
“喂。”柯西玛伸手在昀泽面前晃了晃,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像是丢了魂一样:“你尊重一点儿我行吗?咱俩也没有到对对方完全放心的交情吧,你总在我面前发呆,不怕我一枪崩了你吗?”
“我不太舒服。”昀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到什么借口了,只好随口胡说了一个,这借口已经烂到柯西玛都不想深究了,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丢到昀泽面前:“过年的事情,你给了我一个钥匙,现在,我还你一把,从现在开始,咱俩两清了。”
昀泽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望着柯西玛的眼睛:“你想好了?”
“有什么想不好的。”自从昀泽戳穿了她的身份,她仿佛比之前要洒脱了一些,不在像是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的样子了:“对了张老师,我有一件事请,一直想问你。”
昀泽原本已经放下了一些戒备,听到她说有问题,就觉得这里怕是没什么好事儿,不过柯西玛倒不用昀泽胡思乱想,直接就问道:“你说,你一家子兵,怎么就偏你做了匪呢?”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我们对抗练习,狙击手和观察手经常要窝在一个地方很长时间,这些事,她都讲给过我。”
☆、黑暗
嗯……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昀泽,他喝了口茶,给自己争取了几秒钟整理思路,他不太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瞧见手里的钥匙,想着今后两人在没有见面的可能,他也就诚心回答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都是军人,自小的游戏就是警察抓坏人,我生的瘦小,所以小时候总被欺负,经常被要求演坏人,被抓挨揍,所以长大了,我就真的想当个坏人试试,看能不能被抓到。”
“我知道的。”柯西玛低声笑起来,一方面是觉得张昀泽这个理由也是清新脱俗了,一方面是想到他小时候被欺负的样子,自己没有看到那个场景,真是太大的损失了:“以前我们对抗练习,狙击手和观察手经常要窝在一个地方很长时间,这些事,她都讲给过我。”
可笑着笑着,她就叹了一口气,拿起张昀泽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茶盏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有一句话,想你带给她。”
“……带给张琪。”柯西玛垂着眼睛的表情,倒是有些像瑞秋了。
“你说。”
“总有人要行走在黑暗里。”柯西玛正色了起来,她做的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军人:“自古正邪不两立,自古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自古正道都不能永远的消灭邪魔,阴阳、水火、善恶,这世界就是这样,我们谁都不是超级英雄,谁也都拯救不了世界。”
“西尔维娅归隐是因为张海权同意定时给大哥提供I56的原材料,瑞秋准备卖面是因为五鬼搬运吸空了秦易,我离开是因为完成了瑞秋的遗愿,你洗白是因为遇上了自己的挚爱。”昀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柯西玛,她正襟危坐言之凿凿,这些话,是说给张琪,似乎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强盗金盆洗手是因为偷到了心心念念的宝贝,杀手嗜血封刀是因为手刃了血海深仇的仇人。一切皆有原因,也皆有结果,,帮我告诉她,不必介怀,也不必伤心,我很好,很开心,也希望她能够开心。”
说完,柯西玛笑了一下,表情渐渐轻松下来,可这番话,却让昀泽细思极恐,他握了握那一串钥匙,良久:“为什么最后,你会选择帮我。”
“如果瑞秋活着,她是希望你帮我的,这没错。可是她已经死了,虽然我是因为她的原因,才相信你真心帮我,但是我并不认为你帮我,是因为她。”昀泽侧过眼睛,似乎想要看透柯西玛那双眼睛背后的想法。
但是此刻,柯西玛已经不用他来看透了,她完全可以告诉他实情:“就像我刚刚说的,总要有人行走在黑暗里,你我,和千千万万的人。”
“只是,你我又和千千万万的人不同,我们都很幸运,很幸运的能在这黑暗里,看到微弱的曦光。”柯西玛微笑了起来,她眼睛里氤氲起的水气反射这窗外的夕阳。
如果他们只是寻常朋友,如果不是这个时刻,如果这话不是说给昀泽,那该有多美好。
柯西玛站起身,走了出去,她没有在问昀泽什么,也没有仔细和昀泽解释这话的意思,她觉得昀泽能懂,黑暗里那微弱的一抹曦光,足以让嗜血的人略微迟疑,让落下的刀微微偏离,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她不相信黑暗有尽头光明会到来,可只要黑暗里有那么一丝光,就很好了。
昀泽也没有叫住她,任由她离开了,纵然他们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不过昀泽也并不担心了,他觉得在这一刻,可能对于柯西玛来讲,她已经放下了作为柯西玛的担子,柯西玛的人生,只差一个句号了。
在那之后……在那之后,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情景呢。
昀泽把钥匙收紧口袋,回头看了看左后方的那张桌子,仿佛看到了寒冷的冬天里,两个大男人在那里泪流满面的场景。
别回头,我们都别回头。
也许人这一辈子,总是会有一个想起来便会泪流满面的情景吧,旧谓茶庄的道别,是昀泽从来不敢回想的。
天快黑了,他也不能再耽搁了,两天的时间,西尔维娅没给自己打过电话,也没有旅厉的人找过自己,他心里实在是不踏实,跟前台的人交代了一下茶庄的事情,他便赶紧往旅厉去了。
外面的天黑了,可旅厉里的天,可能更黑,坐在车上,望着外面呼啸的景象,他很难想象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他的确是开始担心那个孩子了。
车子停在旅厉门口,昀泽付了钱就马上下车往里面走,大厅里已经逐渐有晚上演出的演员在候场了,在一楼,昀泽的身份和十年前一样,还是艺术总监。
转上了二楼,昀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翘着二郎腿,坐在二楼沙发上的西尔维娅,她戴了一副眼镜,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