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叫上了阿福,他也没再躲,安安静静的跟在我们身后。
奚闻在小厨房备饭,我走时她拿了一把小菜勺正探出半个身子来,“奴婢就不去凑热闹了,在府中搭手给你们备饭。”。
母亲向来是更不爱热闹的,她在府里和林小娘正搭着话,让我们莫要乱跑都早些回来。
说来也怪,风吹一阵儿就停了,太阳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的人身上暖呼呼的。
从青石巷出来便能看见一排檐廊,其中隐隐的散出酒香来。梁宸在一侧开了口,“那家阿伯的云液酒是出了名的,很多别处的人也跑了来买呢。”。
我向一侧望去,果真排起了长队。“对了,你们长安城有好喝的酒么?”
“当然啦,长安城里望春楼的石冻春是出了名的,不过也有很多果子酒!”
“真的么?能比得上扬州城的酒?”听罢我笑了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各地有各地的特色。不若你下月生辰之后来长安城,那时候正是可以采槐花的季节,我让王橱役给你做槐花酪和麦饭吃。”。
“好呀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忍不住跳起了脚,“这么多年,为甚么不去长安城玩呢?”我有些好奇。
梁宸低了低头,有些踌躇,闭口不言了。“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话么?”
“我阿娘说...说让阿爹专心留在扬州干好织造,将来好继承家业...还说...长安城不是个甚么好地方,那个地方能困住人,不然...怎么...姑母也被拴在了那儿...”
梁宸声音越来越小,我听完似是解了不少疑云,“虽能困住人,可是到底还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儿。我回去便给外祖母说,你尽管来,我带你去找贺齐朗和浮杉,他们都是顶会玩儿的人儿。”。
我冲她笑了笑,她抬起头瞧着欢快了不少,望着我点点头。
“今日竟没带你的宝贝波波么?”我朝她眨了眨眼。她眉头微蹙,声音略大了些,有些气鼓鼓的走在前头,“不带不带,你再掉进河里我是救不得你的。”。
“你是见惯了水的,估摸着是不怕水的罢?”我朝她跑了几步,与她并排。
“水我倒是不怕,在这里生活的很多人都是习得水性的。但是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呀。”
“那你呢?你怕甚么?”我有些好奇。
“我啊?”她冲我笑了笑,“暂时不告诉你!走咯!”。
作者有话要说:上巳节来啦~坐排排看炤炤
☆、扬州城中上巳节(4)
说着话的功夫,我们已过了一方石桥,入眼便是青葱翠绿和细细的流水声。天然的石块堆砌起了一条不算宽的小河道,潺潺的流水穿行而过。
大约每隔二三里便席地坐着一人,有书生打扮,也有普通的商妇孩童,每个人的脚边都放着几柄翠瓷酒盏。
远远的,从高处水流中滑下一个木制酒托,上面正立着一个素白的酒壶。“流觞之会?不知你们是什么玩法。”我望了望一旁的梁宸。
她靠近了我些,“无非就是顺着水流依次饮酒,遇到好诗的再赋上一首。不过今日看来却是少了那般的逸致。”。
正说着,一个白袍书生端着酒盏便站了起来,“潮河两岸绿,举国四海明。”
“小城碧汀绿两岸,九州贤者明长安。”李瑾阙不知何时也来了这里,眸子半弯着瞅向我们。
白衣书生似是有些醉意,笑着拍拍手,“好!偏偏我却做不了个长安的贤者啊!”。
“兄长也来啦!”梁宸的语气有些兴奋,“瑾阙兄长,巧了,你也在此处。”。
“别忘了我呀,还有我呢。”李瑾阙的身后又探出一个脑袋来,原来是“自来熟”二公子。“瑾澜兄长也在此处,那便是更巧了。”。
“这可不是巧,今晨我们三人去了府上寻你,偏巧你们俩刚走,我们才一路找到此处来。”言毕李瑾澜又微眨眨眼,“你说你们俩,出来玩也不叫上我们。”。
“略!你们昨日不是也没叫上我们么?三哥呢?怎么不见他?”梁宸在一旁张望着。
李瑾阙抿了双唇,“昨日我们一家刚到扬州城,所以并未前去相约。”他一顿,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你三哥,这会子怕是在府上缠着韶灼呢。”。
我忍俊不住,看来韶灼今日有的忙了。
“你那个小跟班呢?今日倒也没见他。”李瑾澜凑近我身后瞧了瞧。忽地一个影子闪过,阿福背过我就立在我身前。
“如此凶么。”李瑾澜有些发愣,往后退了退。“是我仲弟失礼了,阿福小兄弟莫怪。”李瑾阙拉了他,微皱了眉头。
我扯扯阿福的衣袖,他转头望了望我,清澈的眸子微一闪,点了点头,转瞬便匿了身形。“无妨,我们去采兰罢。”。
梁宸冲我一笑,当下就拉着我朝另一边的小河走去。
所行之处皆是满满的芳草清芬,不少孩童正弯了身子在密密的丛间活动着。远远望去,河中浅滩处也有不少欢快的影子。
“你瞧,这里的春兰长得格外好。”我低了头,入目便是一簇开得极好的兰草。修长尖利的兰叶下有几朵嫩绿的花苞,隐隐还有些幽香。
“能把它连根移植么?”我问了问旁里的梁宸,她也正在一旁采着。“应是可以的,不过,采之欲遗谁?”。
我瞧了瞧梁宸凑近的那张脸,轻捏了捏她的脸蛋。一旁的李瑾阙也走了上来,有些好奇的盯着我。
不知怎得我竟想到了贺齐朗和浮杉来,“所思在长安。”。
“长安中何人?”
“贺齐...”我一顿,果见李瑾澜面上克制不住的笑,“妙极了!等回长安城我就去告诉贺兄,果然是他没白挂念的小阿炤。”。
“我看你就是和贺齐朗学坏了!”我别好手中的兰草,赶着趟儿的便要去打他。“不要玩啦!采好了还要回府呢。”梁宸在一边儿拉着我们。
李瑾阙望了望我,面上还是那般挂着浅笑,“好了都别闹了,早些回府上,食过晌午再泡着兰汤,也好小憩片刻。”。
“是呀,等晚些我们去二十四桥听萧!”梁宸微提着裙身先跑在前头,回过头来冲我招招手,“薛炤快点儿!我都有些饿了。”。
太阳已全从云丛中显出了身,光照有些发烫,照在皮肤上,一大片兰草丛上。
我有些怀念长安城,但是思及那些人时,心下已没有初到扬州的孤独之感。
“宸儿等等我!”我追着前面那个渐渐跑远去的身影,就像踩着那日朱雀街上跳动的光点般。
扬州城也好,长安城也好,那些相关的,都是我弥足珍贵不可替换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上巳节来了,长安城还会远嘛?
举爪爪看炤炤啦!
☆、兰汤洗浴话祖母,二十四桥听乐声。
我的母亲原是这扬州城梁府上的千金,她通晓诗赋音律,也熟悉纺织刺绣。待字闺中之际,她遇上了我爹爹。
后来便像那话本中讲的一般结局,母亲遂了心意,嫁去了长安城。
外祖母正给汤浴中加水,语气中带了些提及久远往事的淡然。
“那,母亲也会琴么?我见了府上有一把与前堂相似的,也是七弦琴。”我仔细听着,却又想起一些事来。
“嗯,那是你外祖父早些年教下的。”外祖母的手一顿,“你还小,有些儿女之事尚不明白。你外祖父当年啊,想了法的想让你母亲留在扬州城,结果她却嫁去了长安。”
“小炤,你说是不是造化弄人?”外祖母突然就笑了,我却感觉笑声中带着些悲伤来,心下有些难受。
“母亲想必是极爱父亲的。”
“我之前看过一句,‘生死有命’,这样用...虽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外祖父在我心里是顶好的人儿。”我微微开口,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我的心里话,在我心中,通晓音律且能把丝织发展起来的外祖父想必是位情趣高雅亦极有才学之士。
先前我跟着母亲舅舅一起去看了,纵使是那般的外祖父,如今也只留一座孤坟。
踌躇之际便没了声音,我又想到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朝着外祖母开了口,“舅母...是不喜欢我么?”
“为何这样说?”外祖母给我解发的手一紧,“我们小炤是格外招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