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夹了一个起来,是用外皮包裹着圆的小食,“这个叫牢丸,相传先帝爱食丸子却又不喜腻,令御厨拿肉和菜裹了去炸,结果完全不能成型。一个厨子便想出了法子,用皮裹了去煮,结果先帝极爱食,赐了那厨子许多物什。可是日后宫中御厨再做此食,先皇却始终不满,派人去寻了那厨子也未果。”。
我咬下一口,胡葱的清爽混合着肉末与菘菜的鲜嫩,滋味与角子并无二致。“要说这角子,中间的学问可也大得很。晋中称之为‘扁食’,样式又似馄饨,原是‘偃月形馄饨’变通而来的,其实味道都差不离。”一旁的落挽开了口。
我点点头,若是鸣翠在这里,决计又要说出一大番道理来。“我倒觉得味道未必完全相同,炤儿你可吃出来了?”我正细细嚼着那牢丸,冷不丁被母亲唤了。
我又吃了一个在嘴里,仔细嚼着,“是鸡卵,里面加了我爱食的鸡子。”我好像发现了甚么似的,忍不住声音大了些。
母亲笑着点点头,“没错,是鸡子,角子皮里和了鸡子液。”我突然记起之前读过的一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虽不能等同枳橘,不过却还是有差的。
角子在于,里边儿包的内容物都差不离,样式看你如何变,最后只拿皮一裹,叫法却是不甚相同的。
例如我爱食鸡子,便裹了鸡子液。也有人爱食春韭,便放了春韭进去。要是恰未逢采春韭的季节,放些别的菜也是可以的。
我禁不住开始想,莫不是那位厨子也在其中放了些许先帝爱食的菜?先皇那般爱食,竟还给了很多赏赐,那位厨子怕就是抓住了先皇心尖上的味蕾。
去年中秋家宴我有幸和母亲去过一次,往日里都是在府上待着,母亲说我太年幼进宫去多有不便怕添了麻烦。宴上摆了长串的食物,可每道皇上只能食几小口,还得先身边的内官先去尝了来,一顿饭吃的委实是不痛快。
可为何后来又寻不见那厨子呢?等等,那厨子是从何处得知了先皇喜食的小菜?
我禁不住打了个颤,摆了摆头让那些无端的猜想消失。
我抬起眼瞧着母亲,总觉得母亲平静的不兴一丝波澜的眼中见惯了很多事情,光是一顿饭中的深意我已远远不能意会透彻。
母亲摸了摸我的手,带了关怀的语气,“怎得有点发凉,是有些冷吗?”。我摇了摇头,心道不知李瑾阙是否还代传了其他的话给母亲。母亲不主动提起,我也不细问,她素来是让我一个人慢慢参悟的性子。
我瞧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块翠斑玉的冲牙来给我系在腰间,“下月便是你的生辰,这块冲牙先给你提前当个贺礼。以后也要好好练习,好好的长大。”说毕便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放下碗筷,瞧着母亲重重地点了头。
“后日午时便要启程去扬州,你早些就去毅武堂里和讲师说了。还有,下月生辰之后,你便要和那些世家公子一齐去做功课,好好的切莫要惹事。”母亲末了又细细叮嘱。
“年七岁而出就外舍,学艺履节识字。”,这是我朝早已立下的规矩。
下月便要去国子监,我瞅了瞅那轮皎月,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这般的闲暇心思去望一望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隐藏剧情自找哦~端板凳看炤炤啦
☆、离府前夕(3)
我和韶灼回到苑里的时候,正碰上去侧堂安置的阿福,他只身穿过回廊,正顺着边儿走着,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前襟上。
“往哪儿跑呢?平日怎都溜的那般快,我会吃人么?”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扬起头瞧他。手下被蹭的有些发疼,这才发觉他身上是一件老粗布衣裳,“怎是这老旧的粗布?新放的衣裳呢?赵嬷嬷没给你吗?”。
这一连串的提问让韶灼也生生地发了楞,她轻轻拉过我,“小姐,赵嬷嬷素是如此,她仗着儿子是个府卫,平日里在苑里...”。
她说到这儿便停下不言语,我心下便明了了不少,“所以她素日里就是欺压惯了的,谁给她作威作福的面子?”。
韶灼冲我摆了摆头,“小姐,快别说了。”。我一听便更是气,“不过一个嬷嬷,赶明儿再去找了好的来,你们被欺压了竟也不晓得告诉主子。”。
阿福望着我也比手画脚的,奈何却说不出话来,只略看得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此时正被皱起的眉头拧的失了光彩。
我见他急摆着手也言语不出所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你让我莫要去追究赵嬷嬷?”,他摇了摇头,“这身衣裳不是她调换给你的?”,他闻声眼睛亮了亮,最后点了点头。
我微叹了口气,自觉怕是颇像个大人模样了,“可真是难为你比划那么久,不过赵嬷嬷也有错,此事出在苑里,到时我禀明了母亲去打发了。”。
我看他低着头两手在衣角上搅着,“今日买的点心你可有食?”。他讶异了一瞬,点了点头。
“往后莫要闭着我,我不凶的。”我突然变了欢快的语调竟吓了他一瞬,顷刻他的眼角舒展开来,又无措的又挠了挠头。
“小姐,我瞧见他笑了!”韶灼像是发现了新奇物什似的,我抬眸正准备瞧去,他却又侧了脸。“天色已晚,你快下去歇着吧,等明日去管事的徐嬷嬷那里再拿几身体面衣裳。”。
我和韶灼已走出好远,在门前转头正往后望,发现阿福还站在那儿正朝这边看。他见我一转头,又急急地转了回去,顺着刚才的回廊往回走。
我瞧他实在是有意思,“仔细别摔着啦。”。
他脚步快了起来,几近是一路小跑,很快便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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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这天格外晴朗,未至晌午便已是艳阳高照。按照母亲的安排,先坐马车行至东都,再河运过了汴州和泗州,扬州便是不远了。
马车已早早的在府门前备着,我上了早课回来换过衣衫,发现韶灼早已收拾好东西在苑里等我。
为了出行方便,我俩皆换了男装。昨日夜里我也和鸣翠说了,让她乖乖待在府中,看好苑子里的小丫鬟们,尤其是赵嬷嬷,莫要再出岔子。有事就和徐嬷嬷以及据霜商量了来。鸣翠最后也依了我,语气颇有些无奈,“这可着实是让人神伤啊。”。
现下她侧着脸正瞧向我,佯装长叹一口气,“眼瞧着我东西都要收拾好了,却是去不了了。我...我...小姐,听说扬州有‘食之三绝’,炝虎尾,蟹粉狮子头,扬州春卷。”。
“你瞧,她现在眼睛正冒着光呢。”我捂了嘴冲韶灼笑,韶灼早已在一旁直不起腰,“我...我就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便是‘食’了。”。
鸣翠嘟了嘴,“怎么?我不能去还说不得了吗,这是甚么道理。”“说得说得,你且在府上好好待着,等我找个扬州的厨子回来,专程给你做菜吃。”,明明是顽笑的话,鸣翠瞧着倒是当了真。
我看着她圆溜溜的眸子竟还闪着亮,点了点头,“若是有机会,碰到还愿意的,我就带回苑里,再捎带些你爱吃的且不宜坏的小食。”。
这下鸣翠倒是满意了,也不再闹,面上笑嘻嘻的,“既如此,那我就在府上等着小姐早日回来。”。
我往前走了几步,刚巧正到了那片榕树阴影下,“阿福呢?你在苑里多多照拂他些,左不过一般大的年纪,别让人欺负了他去。”。
我转头望了望身后,除了鸣翠和几个小丫鬟便再无人了。鸣翠正撩了襦裙的宽袖环望着四周,“阿福——阿福——阿哟,人又跑没影儿了。”。
我瞧着苑边的这一片春色开的正好,“你可要仔细把苑子给我护着,回来差一丁点儿是要罚的”。
母亲在府门前细细叮咛了据霜好一阵,这才拿过包袱上了马车。韶灼和奚闻两人各坐了一侧,正掀了帘子往外瞧。
据霜和旁里几个小丫头在门前斜了腰正往过来望。
我正要转过头去,眼梢便瞥见一道浅绿色的影子冲了出来。我探出头去望,果真是鸣翠那丫头,她正跑到路后方立着,也不言语。
我心下有些不是滋味,眼见着门前的一对狻猊像在视野中变小,马车正朝着明德门方向不急不缓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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