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考完就没有然后了。
程菲记得高考完当天，她就坐着高铁去了父母工作的城市，在火车上还怔忡不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考完了。
后来，她就失了目标。
两年以后才后知后觉明白，原来高考之后不是大结局。
她除了一张录取通知书以外，等不到更多的东西。人生还需要继续奔跑。
大学毕业了要工作，然后是无尽的忙碌，最终结婚生子，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
也许是因为懒，也许是因为过高的房价让人恐惧，又或者是因为前十八年的人生接受了太多的关于“高考之后就想干嘛想干嘛”的教育，对于人生未来直到退休都要长久的奔跑这一事实，程菲感到难以忍受的恐惧。
其实，只要她前十八年稍微动动脑子仔细思考了这句话，就会发现高考后怎么可能一片汪洋。可大概是学生时代太需要望梅止渴了，她居然真的当真了。
与她的混沌不同的是，高中一些不太爱学习的厌恶极了高考的人，却似乎在高考后过得格外的好。
而她的骄傲，在高考后没刹住车，憧憬随之膨胀，最终炸开在半空中，让她看清了现实。
程菲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参加了一场运动会，身边的人告诉她，再一圈再一圈，再一圈就一劳永逸了！
于是她咬紧牙跟，拼命地往前跑，也超过了很多人，抵达了她以为的终点。
然后，她一个大喘气，干脆原地八字躺下休息。
然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猛然惊觉，那些她原本从不放在眼里的人居然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
从图书馆里出来，程菲遇到了林与乐。
女生抱着一大堆书从借阅处从来，书包侧背在右侧，长发刚好垂在书包上。无论是急匆匆的步伐还是表情，都给人一种忙碌之感。
程菲忍不住叫住她：“诶，你这是？”她把目光移到林与乐怀里的书上。
最上面的是一本周国平的自选集。
程菲诧异：“你都复习完了？”居然还有心思看课外书。
林与乐摇摇头，说没有，就快速越过程菲，融入了人群中，步伐轻快跳跃，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彼时，程菲看着林与乐的背影，以为林与乐也跟那些大佬们一样，一样的每天充实又自律，从不迷茫。
☆、第 9 章
第九章
回到宿舍，林与乐把书抱到桌上，拿起衣服快速冲了个澡，就把自己摔进了床里。
宿舍里空调轰鸣，头顶的风扇呼呼啦啦地转动着，吹着林与乐的蚊帐在空中摇晃，像是一截舞动的腰肢，窈窕又妖娆。
林与乐就盯着这个蚊帐发了会儿呆。
明天就要考试了，紧接着一连串是三门专业课的考试。
宿舍里繁忙又安静，对面的刘雯拉着帘子，只有灯从帘子缝隙里透出来，偶尔能听到一丝丝翻书本的声音，再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她戴着耳机端着杯子从帘子后面出来，念念有词地接完水又钻进去。
苏谭谭不知道在搞什么，垫了块瑜伽垫在地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着keep，看样子是在做空中自行车，前几天林与乐倒是听到苏谭谭在说自己要练马甲线，然而上上个星期这个女人才说完要为了穿JK制服瘦小腿，结果练了没几天就消停了。
而肖玥是在林与乐回来后没多久回宿舍的，她一面打着电话，一面用力开合了下门，把包往桌上一丢，就又出去了。随着碰地一声关门声，同时带走的还有她嘴里那句语气不太好听的——“我懒得听你解释！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
声音走远，宿舍里很快重回安静，林与乐知道，等她回来后，宿舍里多半也不会有人问她。
也许一开始苏谭谭有问，刘雯会撩开帘子表示出关心或者好奇，林与乐也会偶尔投去耐心聆听的目光。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肖玥自己觉得次数太多、每次吵来吵去都毫无新意，还是觉得倾诉无用，总之久了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和男朋友吵架是她的常态，起先苏谭谭会跟林与乐表示担心，后来才发现其实是庸人自扰。
“这样吵架也没分手，好神奇啊。”苏谭谭偶尔会这么说。
当然偶尔也会这么说：“这样吵架迟早会分手。”
然而对于林与乐来说，别人分不分手对于她来说，都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宿舍里的四个人，脱单的就刘雯和肖玥。
与肖玥的鸡飞狗跳不同，刘雯找的男朋友几乎和她是同类型的，林与乐有时候会觉得，比起对象，刘雯更像是找了个图书馆长期占座的同桌。
他们同吃同学，从早到晚一个步调，走在通往学海的康庄大道上，步调稳健十足。好似永远都在奋斗的路上。
有一次在图书馆没带笔，林与乐去找刘雯借笔。
彼时刘雯恰好不在，林与乐与刘雯男朋友大眼瞪小眼。
林与乐倒是比较自在，只是笑容疏离而礼貌地说：“哦那好吧。谢谢你啊，我等会儿再来找刘雯。”就准备离开。
然而男生却似乎比较坐立难安，不知如何自处。
“你拿我的吧！”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伸出一支笔来。
林与乐愣了一下，随即态度自然地接了过去，道了谢就离开了。
之后再见到，几乎都是他与刘雯肩并肩走在去教室宿舍和图书馆的路上，两人一般高，男生对上她的视线时，会闪躲，却在和刘雯说话时，露出与林与乐看到的截然不同的固执与不耐。
起初林与乐替刘雯不值。
可后来才慢慢了解到，有些事情并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刘雯的原话是：“哎，你不懂，他其实对我很挺好的。之前我也会生气吧，看他对每个女生都老实巴交好欺负的样子，对我就固执己见脾气大，我也会生气。之前特伤心地提过一次分手，结果他一连好几天都粘着我求我，他朋友还说他哭了好几次。后来，我也感觉到他在慢慢地改了，对我也细心了很多。感情嘛，你不能指望每个男生都跟电视剧里似的，他们也是人，大多数男生也都知道日漫女主只是纸人老婆，不会那么苛求。那么我也愿意，并且愿意给他更多的爱。”
说再多，都无法形容彼时林与乐听到这段话时的心情。
对爱情的期待，说没有是不可能的。
林与乐的高中时期是个不大起眼的小姑娘，梳着厚重的刘海，架着土气的铁框眼镜，暗恋她的男生永远都是班上默默无闻爱看动漫的小宅男。
也许是因为乖巧，也许是因为成绩好，所以能够满足二次元男生对女主的想象。
林与乐很庆幸当时能收获他人的喜欢，收到告白时也很害羞无措。
然而她真正暗恋的男生却从来不是这样的。
杨梦屿是当时班上第一好看的男生，他成绩很差，笑起来很阳光，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好似你是他心中顶重要的存在。
他有大大的卧蚕，漆黑的头发。有一次午休，他缠着林与乐问题目，碎金般的阳光洒下来，好似在他眼里洒下了星星。
彼时林与乐的父母正忙着每天和她哥哥吵架。
而杨梦屿曾是林与乐阴郁的青春里为数不多的光。
和他坐前后桌时，他总会故意逗她，绑她的鞋带，藏她的课本，亦或是，知道她有收集空笔芯的习惯会把自己用过的每一根空笔芯，在别人面前，用不经意的姿态递给她，然后才跟好哥们出去打球。
有时，班上会有闲话，不是说林与乐喜欢杨梦屿，就是说杨梦屿喜欢她。甚至还有人跑来问，你们是不是偷偷在一起了。
每每林与乐都只说，你们别瞎猜，我们只是朋友。
那时候，面对杨梦屿的逗弄，林与乐总是表现得很笨拙，她一面有些不知所措地抗拒，一面又遮掩不住地欢喜。她怀揣着好学生包袱觉得高中不该早恋，会一面欣喜，一面在杨梦屿亲近她时，故作矜持地躲开。
他们共用过一对耳机，肢体接触有摸头和抓手腕，会在午休时心照不宣地等着林与乐的同桌回宿舍休息，于是杨梦屿便鸠占鹊巢。
彼时，林与乐没敢确认过。但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杨梦屿也是喜欢她的。
后来高三，他们重新分配了座位。
沉溺学习的林与乐只是偶尔才会想起来，便暗搓搓地关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