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锋气红了脸,伏在桌子上,弓着背,紧紧抓回自己的衣领,大声喊:“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江双双也气哭了,她一喝醉就爱哭,眼泪鼻涕沾了满脸。
她狠狠把沈锋拽了回来,哇哇哭着喊:“我就碰你,我就碰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不是早就相互喜欢了吗?”
……
江双双想到这,忍不住抱住头,太尴尬了,尴尬到她想扣脚。
沈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原来都是她死皮赖脸。
江双双沉沉地望着床顶那一圈繁复的花纹,心里想:如果没有恢复记忆,她和沈锋应该也不会走到头。
这五年,她过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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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两日并没有人在皇后那里说些不该说的话。”沈锋冷冷说道,“丞相那边呢?最近可有异动?”
“江丞相好像有意让他的千金江蓉碧参加今年的选秀,只是这事还没告诉皇后娘娘。”
“这个女儿,那个女儿,江白怎么这么多女儿。”沈锋放下笔,捏着眉宇问“朕总记着他好像只摆过一次千金宴,怎么有两个女儿。”
“好像是因为皇后娘娘八字冲,所以被送到道观教养及笄后才归家。”
沈锋轻哼“呵,迷信。”他重新执笔,在折子上狂放批下赤色的几个字:写的什么玩意,复又对小安说道:“去查,哪个道观,请的哪门子道士,住了多少年,统统查清楚!”
沈锋坐在厚重而宽大的黑檀木桌之后,身后挂着十几幅先祖亲笔的书法,一张张被精致裱好的纸页上,都写了三个字。
为君难。
小安偷偷望了眼那些字画,总觉得如雪崩般倾覆在沈锋身上,压抑不堪。
“小安,朕问你,你觉得人会变吗?”沈锋突然问。
“陛下,奴是太监,不懂的。”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本不该问小安,小安比他还小,又懂什么呢?
可他没有奶娘,没有个带他长大的老太监,娘又死得早,从小就没人喜欢他,他也不知道该问谁?
人会变吗?
突然就不喜欢了。
可能吗?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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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双双禁闭刚结束一天,江丞相便急着入宫觐见。
她险些以为江白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东西,窥探到她恢复记忆了,但实际上江白进宫为的是江蓉碧。
江白内心很是崩溃,五年前,他本来以为沈锋做不了多久皇帝,又舍不得让自己的亲女儿守寡,索性从族谱上找了个旁支的旁支的出三服的亲戚代他女儿嫁给沈锋。
谁能想到一年又一年,沈锋就没倒台,皇位和被铁水浇了一样,眼看着自个的女儿年纪也大了,原本议亲的对象也阴差阳错被沈锋砍了,江白舍不得女儿低嫁,江蓉碧本身也心比天高,索性就想送进宫来。
他想到像江双双这种粗俗不堪,不通文墨的女人入了宫,头三年都吃得油光满面,他女儿才情,品性样样不输,肯定能更受宠爱。
江双双听完,望了眼江白身后的江蓉碧,姿态窈窕,动若拂柳,尤其是那张脸,长得和沈锋的表妹有七成像。
大概是感受到江双双的眼神了,江蓉碧低着头,娇羞一笑。
江双双心中鼓掌,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与其循序渐进地慢慢冷淡,还不如索性让沈锋转移注意力来得快一些。
她点点头,对江白道:“选秀还得等两个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妹妹留下吧。”
江白本还担忧江双双会心生嫉妒,推辞一番,没成想她答应得如此爽快,顿时慈祥一笑,摸着江双双的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江双双表面笑呵呵,内心砸爆江白的狗头。
江双双在江府待过几个月,这几个月几乎与江蓉碧朝夕相处,学习正经千金的礼仪。
所以,她深切地知道江蓉碧有点傻。
傻在她竟然真的以为江双双是她姐姐,真的以为江双双在道观里潜心修行了十七年。
多少个日月,江蓉碧背着江丞相,偷偷抱着枕头来找江双双,瞪大眼睛求教仙术。
多少个日月,江双双和江蓉碧在被窝里扭着手念麻利麻利哄。
如今,约莫江蓉碧也应该知道真相了。
第4章
想想原本属于自己的后位却被假千金所得,这个小偷还偷走了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江双双摸摸下巴,回忆起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因妒生恨,表面姐妹,构陷污蔑,获得皇上欢心,成为一代妖后。
江双双望了眼坐得端正,实则在发呆的江蓉碧,唔,勉强也能称作一代妖后吧。
她冲宫女招招手:“把小厨房煲好的鸡汤给皇帝送去,顺便问问他今日来不来。”
“对了,春茶呢?”后院的地才垦了一半,江双双倒不是在意这个,就是想多凑个人,多份可能,让沈锋自个挑。
“奴婢……奴婢不知,奴婢也是新来凤栖宫服侍的。”
“哦。”江双双点点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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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近日似乎有烦心事?”礼部侍郎白修远小心问道。
白家当年夺嫡之争时并没参与,反而因祸得福,如今备受重用。
沈锋摇摇头,“大月国使者不日就要来了,你可安排妥当了?”
“起居,用度都安排好了,只是他们此番似乎带来了一百个月奴,微臣还想请示陛下的意思,是收还是不收?”
月国骠勇好战,月奴就是他们南征北战收获的俘虏。
“收,你照着我朝士兵失踪名册,对一遍他们的脸,若没有我朝之人,那便罢了,若有,哪怕有一个,立刻诘问大月国使者,不可轻易罢休!”
白修远点头,又犹犹豫豫地开口:“还有一事,陛下,两月后的选秀,名册礼部已经拟好,陛下是否要先验看一番?”
“无妨,你看着办吧。”沈锋合上折子,向端着鸡汤的小安招手,“你上哪端来的碗?”
小安靠近耳语了一会。
沈锋:“没听清。”
小安大声喊:“皇后娘娘派人来给您送鸡汤了。”
沈锋:“谁?”
白修远:“……”呵呵。
“皇后娘娘!”
“朕知道了,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先放下吧。”
白修远见缝插针,见风使舵:“陛下和皇后娘娘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
沈锋点点头,云淡风轻道:“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退下吧。”
白修远咬咬牙,犹豫问道:“陛下可否听闻江丞相意欲送他的千金江蓉碧入宫,参加选秀?”
此事本不该朝臣多嘴,只是江白本是大太子麾下之人,沈锋登基后,因姻亲关系,才并未对江白开刀。江白不敢揣度圣意,只得求其他重臣先来替他探探口风。
若不是白家和江家世代交好,江白又是长辈,白修远断不想招惹沈锋。
沈锋端起鸡汤,执着勺子轻轻滑动,随意道:“他江白做朕的岳丈做上瘾了,一个不够还要塞一个?”
他抬头望了眼白修远,眉间的红痣戾气冲天,但他没说什么重话,反而淡淡道:“听闻白家向来讲究中庸制衡,挺好。”
白修远连忙跪倒。
“下去吧。”
沈锋喝完鸡汤,看了眼窗棂外暮色渐合的天色,说道:“去凤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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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内,红蜡映照着整个殿内灯火通明,披垂下来的轻纱袅袅如轻烟,层层笼罩住一位美人的背影。
沈锋刚踏进凤栖宫,就警惕地竖起耳朵——殿内深处竟有人在吹着笛子,曲风婉约,暗生情愫。
他慎重地抽起侍卫的佩剑,挑开纱帘,湘妃色纱帘缓缓升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美若天仙,眼眸含羞,恍若能攥出一汪春水。
江蓉碧轻启朱唇,唤道:“奴家江蓉碧参见陛下。”
沈锋:“……”
论刚给大臣递过话别让她来选秀,转头就看到当事人进了宫是一种什么体验。
“皇后呢。”
“姐姐说她见今日夜景甚美,便想自个去御花园转转。”
“哦,那你继续吹吧。”沈锋面无表情地盖上帘子。
江蓉碧:“……”,只好又拿起小笛子呜呜地吹起来。
“对了。”
江蓉碧闻声从纱帘中探头,双眼发光地看着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