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双双的嘴张张合合,她不敢说真话。
江丞相之所以这些年对她如此放心,就是因为她失忆的缘故,若是他知道了她恢复了记忆,他会不会为了抹除证据,杀了她全家。
到时候,沈锋会站在哪一边呢?沈锋会相信她的话,还是觉得她脑子有病。
江双双背后冷汗遍及,她缓缓低下头,缄默着用十指扣进青石砖缝。
她不敢赌,赌错了,输得就是她全家的命。
她意识到,她太慌张了,太莽撞了,突然提休弃,沈锋肯定会起疑,就算心里再怎么盼望着她赶紧滚蛋,也不会轻易答应。
真是愚蠢。
愚蠢至极。
恍若一股凉水从头浇到脚,江双双彻底从恢复记忆的激动心情中剥离出来,在心中狠狠掌掴着自己。
冷静,冷静。
首先,不能让沈锋起疑,一切照常。
然后再慢慢冷淡下来……
“我……我就是不喜欢你了,因为昨日我落水,你都不来救我。”江双双装作含酸捻醋道。
“就为这点事?”
“就为这事。”
沈锋气笑,到头来,江双双原来都是在吃醋闹脾气。
“那湖就半人深,你直直掉进去,脚都得露在水面上,况且你刚刚落进去,四五个侍从都下去捞你,挤得跟泡澡式的,我的船都差点挤翻,我去救你干嘛?”
“救是一种情怀,是一种态度。”江双双幽幽反驳。
“情怀值几个钱?朕衣服很贵的,又不能水洗,挂的玉佩也很贵,也不能弄丢。”沈锋理直气壮道。
江双双心里狂翻白眼,她不喜欢沈锋后,才发现沈锋这种狗男人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又爱发火,又抠搜。
若放在往常,江双双还会缠一缠沈锋。
因为他们很少说话,哪怕是这种与爱意毫无相关的骂仗,也少之又少,她那时想多和他说说话,多看他一会,就多开心一会。
可如今,她更害怕看沈锋,躲都来不及。
于是,江双双没搭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沈锋摩挲了一下杯口,觉得很不习惯。
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前无论他说不说话,江双双都会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把平日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讲一通,御花园那株花又开了,那两个小侍女又吵架了,后宫里四方的天地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可她却能硬生生把无聊的事情说成朵花来。
他现在不舒服,像是心头扎了块小石子。
江双双正低着头扳着指头数沈锋什么时候走,忽然听到沈锋说:“既然你的心结解了,那就就寝吧。”
江双双松了一口气,准备恭送沈锋,却看到沈锋往床边走,一口气梗住。
“陛下,您今夜不去乾清宫批折子了?”她颤抖着问。
“不了,皇后昨日落了水,朕很是担心,今日便歇在你这……”沈锋解了腰带,眼神深邃地补充道“抚慰一二。”
第3章
江双双如遭雷劈。
她表面装作惋惜道:“真是不巧,臣妾葵水来了,恐怕不能侍奉陛下了。”
“你可拉倒吧,骗谁呢,你葵水是在月底,上月廿五,上上月廿四,顶多提前一天。”沈锋冷笑着把腰带挥得啪啪响,顺手扔到小榻上。
自从觐见了山东官员,沈锋便学会了些怼人的方言。
江双双心里颤抖,语重心长劝谏道:“陛下,您还年轻,政事要紧,千万不要沉迷于温柔乡。”她咽了口唾沫,差点崩泪“陛下,一滴精十滴血啊!”
沈锋骤然回头,脸庞阴冷:“你听谁说的?谁敢在你面前说这些荤话的?”
明明是在村口偷听到的江双双迅速甩锅:“是我爹江丞相。”
沈锋脸上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觉得今日过得太过魔幻,他揉了揉额角,“你过来。”
江双双挪着步子,心如死灰。
沈锋半天没见人来,一抬头,发现江双双才挪动了半条砖缝的距离,要放在往常,江双双早就欢呼三声,来个飞扑,像块糖糕一样黏住他了。
心里那颗小石子变大了些,磨得他越发不舒服。
可他不想动,不想告诉江双双他不开心,赌气一样他自虐般看着她百般不情愿地挪到他身边。
沈锋摩梭着江双双的后颈,把她抱到床上,床帘披下,隔着烛火,昏昏暗暗之中,那三枚痣的戾气也被柔和了不少,
他披散下来的发丝落在了江双双的耳际,带来一点点瘙痒。
江双双下意识双手抱胸,紧紧咬住牙齿。
沈锋看到她的反应,淡淡道:“江双双,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该是这个态度吗?”
“还是……你有事瞒我?什么事让你改变了态度?”
“不,不是。”江双双放下手,勉力向沈锋露出一个笑。
“那照你以前做的那样取悦我。”
“做什么?”江双双虚弱地问。
沈锋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江双双,眼睫垂下一片幽深的阴影,带着倨傲与一丝微不可见的脆弱。
“吻我。”他说。
江双双慢慢用手臂支起半身。
冷静,冷静,不要让沈锋看出异常。
一个吻而已,就一个吻而已。
说白了就是肌肤与肌肤之间的碰撞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望着沈锋,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连带着那三枚痣也藏在了黑暗中。
这时的沈锋像极了她的故人。
她觉得手腕上的串核桃的红线变得灼热,勒得她生痛。
若说失忆时,她把沈锋当作自己喜欢的人,是无心之举,如今她恢复了记忆,她再吻他,她心里到底会想的是谁?
江双双哆哆嗦嗦地停滞在半路,她低下头。
她做不到。
“陛下,臣妾今日有些疲累,要不……”
沈锋俯下身子衔住了她的唇,江双双的胳膊支撑不住,她倒在床上。
沈锋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脸颊,带着怒火,没有丝毫爱意,他的眼睛冰冷地像两块琉璃,打量着江双双的表情。
他吻她的脸颊时,她没有动情。
他咬她的耳际时,她没有动情。
他吻她的唇畔时,她亦没有动情。
她没有动情,她没有动情,她没有动情。
江双双尴尬而僵硬地躺在床上,宛若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沈锋抬头望着江双双,心里燃起一股想要毁灭世界的狂怒,他想质问江双双,她到底怎么了。
可是不能质问,质问会让她以为自己在意她。
在意是爱。
他不爱她,一点儿也不。
沈锋终于停了下来,他双手撑在江双双头两侧,紧紧抿住嘴。
“你睡吧,朕还有折子要批。”沈锋漠然起身,穿戴整齐。
“既然想要禁足反省,不如改为一个月整,更显得诚心,此番禁足,不准出殿门一步,亦不准让旁人进入。”
江双双等到殿门轻响,沈锋彻底走后,才回过神来。
沈锋很少亲她的。
她还记得他们成亲那日,沈锋脸又红,语气又凶地说:“既然你我已成亲,那必定要有夫妻之实,为皇家延绵子嗣,开枝散叶,你不要不识抬举。”
她那时心里还以为沈锋是个温润公子,又听他讲“延绵子嗣”“开枝散叶”,说话如此老道,便双脚内八,娇羞作鹌鹑状,等着沈锋上前。
等了半天,却听见卡兹卡兹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那厮一副凶恶相在啃桌上的点心。
“陛下是饿了么?”
沈锋叼着点心抬头,眼里残存着怕夺食的警惕神色。
“这桌点心起码值一百两银子,现在不吃,不就便宜了那群每日吃白饭不干活的死太监了吗!”
江双双等了又等,暗示道:“陛下,您刚才说的延绵子嗣……”
沈锋一摆手,“旁人成亲不都这么一说,你别坐着了,把床上扔的桂圆,花生收一收,擦擦还能吃。”
沈锋抠搜得令江双双的少女心稀碎。
她气鼓鼓地塞了满满一嘴花生,咕叽咕叽地费劲嚼。
后来沈锋不喝酒,江双双像气炸了的河豚说这是合卺酒,红着眼让沈锋喝,沈锋喝了半壶,江双双喝了半壶,喝得两人脑袋都不甚清楚时,江双双揪着沈锋的衣领,踮着脚亲他,两菜鸡的牙齿磕磕碰碰,全是一股糕点味和花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