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双双怔住,她呆呆望着那个捂着脸颤抖的男人,她迷茫地摸了摸自己跳到发痛的心。
她咽了口唾沫,干巴巴说道“那走,走吧。”
沈锋的羞涩瞬间化为乌有。
就这?就这?
虽然说张潇斐那厮长得又猥琐又变态,气质完全不如本大爷,但是如今好歹是我在假扮他欸,是我的告白,江双双你反应也有点太平淡了吧!
沈锋气成河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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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村外。
白修远倚在马车上望天,内心在为自己咏诵第一千遍金刚经,打算超度即将被处死的自己。
张潇斐从门帘下探出一个头。
白修远淡泊且平和地望着这颗与陛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脑袋,“阁下可是要出恭?”
张潇斐轻咬唇瓣,那张明明与沈锋一模一样的脸顿时宛若弥漫在三千桃花之中,多情似花,又澄碧若沉在潭底的青色美玉。
“白丞相,途中多有劳烦您,在下已是十分愧疚,如今陛下不在,在下怎敢再麻烦您呢?”他声音清朗,却像一块相击的玉玦,声音袅袅,回味无穷。
白修远晃神,虽明明是陛下的脸,可他却觉得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竟然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探下身子去凑近瞧他脸上的风情。
“那该如何是好?”
张潇斐轻轻一笑“劳烦丞相替在下打一副拐,在下自个走就是。”
白修远望了望四周,荒郊野岭,最近的县城也要来回一个时辰,他为难道“如今我脱不开身,你若不嫌弃,我去寻两个木叉,你先凑合用用,如何?”
张潇斐温柔一笑“多谢阁下,阁下早去早回。”
他望着白修远走远的背影,眼眸渐深,面无表情地起身,攀着马车壁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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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锋呆呆望着眼前的墓碑,他望了一眼低着头的江双双,接着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你爹爹……是被那群人害死的吗?”沈锋眼神暗含嗜杀。
“不算是,他是自杀,我还没被江白掳到京城前,他就是郁郁寡欢的,可能他觉得我走后,就再无牵挂了吧。”江双双轻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他待我娘挺好的,我娘死后这么多年,他都是熬过来的,后来终于把我养大了,身子就垮了。”
“其实,我也能料到这一天的,真的。”江双双点点头,她迷茫地摸了摸墓碑。
沈锋望着江双双的模样,他的手猛然握紧。
他在朝堂上和那群大臣对骂时,也是一个巧言善辩的主,可是如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江双双,心中酸涩一片。
他不知道说什么,却又想安慰江双双,于是像一只呆呆的傻狗说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规矩。
“我知道你的感受……可能我也不太知道。”
“我娘说我爹也很喜欢她,但是越喜欢一个人越要隐瞒,越要不好好对她,这样才能不让别人害她。”
“我娘是难产死的,死的时候我爹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他在和新进宫的妃子调笑……”
“我……我不喜欢这样的爱,我……我觉得你爹比我爹好,你爹很好,嗯对,很好。”
“我觉得,我觉得你别难过,我,我知道这不太容易,因为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哭得很惨。”
“可是,江双双,你得哭出来,你不能,不能这样挺着,你得哭出来。”
沈锋第一次把自己藏在内心深处最深的伤剖出来,他觉得很局促不安,觉得很害怕。
他一直像个野狗一样活着,满身淬毒,龇牙咧嘴,旁人打他哪里他都不害怕,但他唯一害怕的软肉便是他娘。
他怕别人嘲笑他娘死得惨,他爹一点都不爱他娘,都是他娘自作多情。
他怕别人嘲笑他连个野种都不如,没人心疼他。
他不知道怎么叫喜欢,怎么叫好好对待别人,从小到大也没人好好对待过他,他娘说对一个人不闻不问就是喜欢,他就信了,他连怀疑都不敢怀疑。
沈锋哽咽道“你得哭出来,江双双,我知道的,你一直压着,这事永远过不了,这事永远都不会让你好过。”
江双双望着沈锋,她觉得真奇怪,明明死了爹的是她,可为什么带着哭腔,满脸哀戚的人却是沈锋。
她低着头,摸着墓碑,仿佛她爹爹正握着她的手,她终于鼓起勇气,坦白道“沈锋,你为什么假装成张潇斐,你为什么来。”
沈锋哽咽到噎住,他愣在原地。
“你刚才捂脸的时候,妆花了,鼻子上的痣露出来了。”江双双指了指沈锋的脸。
沈锋人傻了。
第26章
后山,墓前。
沈锋与江双双大眼瞪小眼。
沈锋合上张大的嘴,满脸诚恳地说“如果我说我是觉得好看,刚去点的痣,你信不信?”
江双双望了望她爹的墓碑“你确定吗,我爹可能在看着我们呢?”
一股冷风穿林而过。
沈锋果断摇头“我就是沈锋,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江双双轻轻一笑,接着笑声不可抑制地放大,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哈哈,烂死了,沈锋,你的谎话烂死了。”
沈锋望着江双双,微微弯唇,他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有多温柔,但却一点儿也不像张潇斐。
江双双笑着,眼睛泛起雾气,接着雾气凝结,一颗颗斗大的眼泪滴落进泥土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明明早些时候两个眼睛还干涸得像荒地一般。
“烂……烂死了,呜呜呜。”江双双拿着沾满泥土和血的手去擦眼泪,却被沈锋轻轻拉住,他像一只大熊一样,把江双双完全搂抱在怀里,温柔地拿自己的衣袖去帮江双双擦干净手指。
“哈哈哈,你还污蔑张潇斐说他喜欢用袖子擦东西。”
“嗯嗯。”沈锋点着头,用衣袖仔仔细细擦干净江双双的根根手指。
“你还写那么烂的诗,呜呜呜。”
“嗯嗯,我错了。”沈锋擦干净江双双的手,又拿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揩脸上的泪。
“沈锋,我真的很讨厌你,特别特别讨厌,你这么多年一直不理我,一直讽刺挖苦我,真的……呜呜,我真的很讨厌你。”
沈锋低下头,“对不起。”
“什么越喜欢越要远离,烂死了,喜欢她就好好对她好,喜欢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随便就能碰到。”
沈锋轻笑,他作为野狗,柔软的肚腹被江双双戳到,却一点也不疼。
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江双双。
江双双把狼狈不堪的脸藏在沈锋怀里,只露出一个头顶,她小声地说“沈锋,我想我爹爹,他们不让我回家,说那不是我的家。”
“我想我爹爹了。”
“沈锋,我好害怕。”
沈锋颤抖了一下,他这才望见了江双双后脑勺带着血痂的发丝,他整个人脑子嗡了一声,眼睛顿时染上杀意。
这股杀意随着他看到江双双右肩,右臂上的伤口,而逐渐浓烈。
他咬紧牙关,温柔地拍了拍江双双,温声道“别怕,以后你都不用害怕了。”
他冷静地点了江双双的睡穴,温柔地抱着她,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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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双双睁开眼睛,眼前是她熟悉的闺房。
她茫然地起身,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脸上的三枚痣鲜亮夺目。
“江双双,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江双双愣愣点头,“陛下……”
“沈锋”点点头,扶她躺下,带着不容置疑地口吻“你一个弱女子,何必要与那群村妇争高下,瞧,弄得满身都是伤的。”
“说起来,有一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原本在宫中之时,那张潇斐忤逆,我把他杀了,但好歹他是你同乡,我理该向你道声歉,没提前告诉你,对不住了。”
“沈锋”望着江双双脸上的神情,轻轻一笑“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杀了他,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张潇斐,你在干嘛?”江双双迷茫地看着“沈锋”。
“你在说什么?”“沈锋”同样迷茫地望着江双双。
二人眼望着眼,只听江双双诚恳地说“你不是在扮演沈锋吗?”
张潇斐紧紧盯着江双双的眼睛,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犹疑与试探,他哀叹一声,摊手靠在床边“你是怎么发现的?”